本座对她感到恶心(7)
绝望长得像是江河,一直看不到头。
今日只听得轰隆地巨响,刺眼的阳光照满了阴湿的洞牢。
头一次地,照到了她的身上。
燕徽柔艰难地抬眼,恍惚之中,一袭潋滟红衣撑伞而来。
第5章
要是有人能够给她一个解脱就好。
要是有人……快来。
哪怕是杀了我呢?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不管你是谁。
谁都行……谁都好。
而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燕徽柔的耳畔掀来一阵带着阴冷血煞之气的剑风。
终于要,解脱了吗?
她却仿佛感觉到了温暖的天光一样,用尽最后的气力扬起颈脖,从容地迎接着尽头。
然而——
那剑风并未将她碎尸万段。
耳旁只听得铿锵一震,锁住骨头的玄铁重链被齐齐地斩断。囚禁了她前半生的枷锁,在此一刻化为虚无。
燕徽柔身子略一失重,坠了下来,半跪在地上。她被折磨得太久,形销骨立,因此也格外虚弱,狼狈地跪着,朦胧的视线中,只盯住了一片红莲般的衣角。
“脏死了。”
嗓音娇媚婉转,只是流露着些许冷意。
洞牢之外传来人声动静,远远地闹哄哄一团,正朝这边赶过来。
燕徽柔腰间一紧,竟是被一下子拎了起来。眼前景色忽地变幻,愈往外走,阳光愈发刺目,因此她紧紧闭上眼睛,也没有看清面前的女人长什么样。
她只记住了两种红。一是光线照在眼帘上的橘红,二是那一截凄艳的大红衣角。
耳旁兵戈之声不断,时不时有利箭擦过脸颊的错觉。喧闹声辱骂声不断。
“妖女……快,拿住她……”
“……不好!”
“师叔,根本挡不住!我们洞牢里关着的那个还被抢了!”
“废物!”
“诸位莫急,速速结阵。”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燕徽柔感觉自己整个人已凌空而起。她的双目终于适应过来,在天光底下睁开了一条缝隙。
“……不好啊,阵法也碎了!根本挡不住。”底下有人在哀嚎。
她看见金色的大阵上流转着阴阳太极八卦图,各分为八个方位,此时正在不断流转着,但其上却出现了一道裂纹,从此裂纹向八个方位蔓延而去。
应声全碎。
金色的光点如群星一般逸散,围绕在群峰之上,像是捅破了天,半边银河流了下来。
耳旁风声簌簌。
燕徽柔仰头,又瞧见了绣着红色花瓣的素白伞面。伞面到底挡去了一些光线,没了红日普照,她的双眼终于全部睁开,向拎着自个的人看去。
只这一抬头,她便睁着眼不再目移。
这红衣女人面若桃花,好一副玉软花柔的美貌,分明是淡淡含笑,但反而有种让人如芒在背的寒意。
江袭黛笑了笑:“废物。”
眼皮子底下还能让她把这丫头抢了,足以见得清虚派里头没一个能顶事的。哦,不止是清虚派,还有剩下三个没用的道门。
自打遇见了眼前这小丫头片子开始,脑中来自天外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已然成了疑点。
何况江袭黛突破阵法之时,冲着展珂再看了一眼。
展珂似乎知道拦不住她,捂着伤处,向后撤去,没有再继续做无用功,只是盯着她手里拎着的人,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这一眼让江袭黛有些许介意。
江袭黛微微蹙眉,捏着燕徽柔的手更紧了些。
燕徽柔却不知身旁的女人如何作想,她身在半空,不一会儿就感觉自己掠过了群山峻岭,来到了一大片高峰之上。
确切地说,是两座高峰。
东边一座为日盈峰,西边那头唤做披月峰。
一般而言,宗门会选择依山顺水地修建。
但是杀生门却不一样,明晃晃荡悠悠架在两座峰之间。仿佛如同此处的掌门人一般逆天而行,不通常理。
建构以实木打造,好似沉浮云端之际的一艘仙舟。其上雕楼画栋,与地面上无异。
门中弟子所修行的,都是较为正统的仙法。只可惜他们不被道义裹挟,快意恩仇,这些年也碰了不少东西,因而得罪了正道仙盟,被列入“邪魔外道”一类。
而理所当然的,江袭黛是邪魔里最邪的那个。
燕徽柔被锁链长久套着,身体虚弱,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个儿失了重心,一下子被扔在了杀生门最高的一座殿门前。
“咚——”
她撞上石头阶,倒在地上,口中却未发出什么声音来,竟连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颤了下眼睫。长久的痛苦已经让她对疼痛的敏锐大幅度下降了。
江袭黛把燕徽柔一把丢在地上以后,也不做声,她自顾自地将伞收起,冷眼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不知在思忖些什么。末了,忽地蹙眉,抬手抚上自个的后背。
站在殿门后的闻弦音早就看到了这一幕。或是说听到的。那动静丢得似是有怨气,一点儿也不小,听得人骨头疼。
可谓毫无温柔。
闻弦音察言观色了片刻,便走上前来问询:“门主,敢问有何需要弟子着手安排的?”
江袭黛放下手:“拿上几瓶伤药,莫让她死了。之后把她提来见本座。”
这便一甩袖离开了。
目送门主孤傲的背影,闻弦音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弹。她仔细咂摸着这两句话,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
——瘦得皮包骨,遍体鳞伤,肩胛骨处还勾着两截没有拆断的重铁链。
看不出是个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