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中意(51)
一切听凭她意,予取予求。
这份喜欢的心意分明全新而多待探索,但对于沉蔻而言,却像是由来已久。
说是依恋也好,说是痴迷也罢,如今不论是容貌、是声音,是风姿还是灵魂,只要是裴真意所拥有的一切,她早就为之沦陷而不可脱。
她所爱慕之人,是世间难寻的珍宝。
她经行过尸骨遍野的泥犁之地,也曾在晦暗无比的腥湿岸边徘徊,但到了头,她却仍旧是那般清雅仙绝,不染尘埃。
出淤不染,通直无双。柔而非弱,纤且挺拔。
这样的存在便像是迷蒙红尘之中的一束明光,那明光落入了沉蔻手心,让她为之喟叹。
这便是再无可动摇、不可抗拒的喜欢。
想着,沉蔻更加难舍难分地勾住了裴真意的脖颈,将她带倒了下来,齿尖轻轻咬住了裴真意下唇。
受血脉里最为天然的野性指使,沉蔻下意识而很轻易地接受了裴真意的一切触碰。
反倒是裴真意,在被沉蔻带着、压在了沉蔻身上后,却出现了一丝的清醒。
在做什么
她看着眼前看不清的人面,听着沉蔻似有若无的紊乱吐息声,一时微微愣怔。
到底是有着踏不过的心结,那心结一度让她连稍显裸露的密戏图都不可观摩,更遑论在这样目不能视的昏暗之中,耳边传来了旧日依稀的摩挲声。
裴真意心下一面觉得万分对不起沉蔻,一面却又感到了庞然而无可抗拒的心间狂澜,一时便讷讷地停住了动作,眨了眨眼。
那一滴温热的泪落入了沉蔻睁着的眼中,又很快从沉蔻的眼角滑落,没入鬓间。
“怎么了”沉蔻没料到她居然能在这种时候流泪,一时心下也并不知道究竟哪里是否有了差池,便语调里夹杂了几分急切“裴真意,不要哭啊。”
她这声音分明已经攀染了七分情潮,比往日里还要多了几分妖冶。
裴真意强忍着那不知何处袭来的颤栗感,伸手搂住了她,不再同她交换那个漫长的吻。
“无事对不起。”她抬手勾去了那一点零星的泪,在沉蔻颈间吸了吸气。
这一点沾染了隐约哭腔的语调让沉蔻感到措手不及,但静默片刻后,她很快想起了什么。
“我去点灯。”
说着,她便捏了捏裴真意的肩,伸长了纤细的腿,凭着记忆两步迈到了灯台边,窸窸窣窣了好半晌,将那一丝如豆的灯火点亮。
微光升起的那一刹那,她看见裴真意正坐在床沿,衣衫半褪间垂着眼睫,神态好不可怜。
这模样,平日可是谁都没有见过。沉蔻一时捂住了心口,睁大了眼睛,心间泛起了更加无可抑制的情潮。
须臾沉默间灯芯微微噼剥,裴真意适应了这光线,也调整好了心间神思,一时再抬眸时,看向沉蔻的目光便是全胜往常的迷离。
是了,不论如何,那心结解与不解都再不作数。只有眼前之人、眼前无瑕而至柔的莹莹之玉不可辜负。
一时微光流淌,夜色伊始。
30.鱼水浮欢
五月观荷, 夏意正浓。
光晤湖位于朝中之南、懋陵之东,分为流泽与雾泽两大泽,泽中之水如泾渭分明,一清一浊, 一高一低。
雾泽浑浊而多莲,莲田之下游鱼穿行, 莲田之上飞鸟巡回, 夏风习习, 温而不炙。泛舟其上,白昼可见于莲叶之隙中水天一色, 暮时能观莲瓣重重下星月沉水, 其间雾意缥缈, 绝景无双。
的确是朝中再难得的佳境。裴真意只是看了一眼, 便立刻租下了雾泽边的小院, 同沉蔻住进了那院中小楼。
此间晨时方临一场骤雨,眼下雾色正浓, 从远处迷蒙难见的莲湖之中袅袅蒸腾而起, 由最初的一线缓缓涌散又闭合, 最终遮天蔽日。
“果然是雾泽啊。”沉蔻站在小楼窗边,朝窗外一片朦胧看去“这雾, 可真大呢。”
“嗯。”裴真意抬眸看她一眼, 朝她招招手“来。”
沉蔻毫不犹疑, 立刻便朝她走了过去, 双手撑在案上倾身朝她看去。
裴真意并不说话, 只将手中的笔朝纸面上点了点,示意她看。
沉蔻低下视线,便看见了那桌面纸上用细墨勾勒的简单线条。
那线条虽简单,却令人能够一眼看出物形轮廓,不过是浅浅几笔,却能令人看出墨落之处皆为袅娜,入眼满目风情绝伦。
这正是摹物临神,但沉蔻到底对画功画道并不了解,一时便眨着纤长眼睫盯了好半天,才拄着下颌绵绵问了句“裴真意,这是什么”
裴真意笑而不语,只满眼里都是细碎笑意,盯着她看了半晌后牵着她衣袖,将她从书桌那一头拉到了这一边,按在了自己腿上。
两人早已共处了好些日子,而此间雾泽楼畔偌大一块地方又再无他人,裴真意便也稍稍有了些任性,虽面上仍旧同平日里一般清浅少言,但举止也多少带了些蜜意。
她眉眼含了几分笑,将下颌轻轻放在了沉蔻肩头,越过她的身子拾起了笔,抬眸朝窗外一片大雾看去。
她向来眼力算得好,沉蔻也是极佳,于是两人便都看见了那雾气弥漫之中的一株亭亭莲苞。而视线再浮开,便能看见依稀迷蒙之中的一片未开莲田。
“明日应是晴天。”两人看了许久后,沉蔻忽然开了口 “这些日子里将雨未雨的,总算今日晨间下了下来。若是明日放了晴,裴真意,我们去做什么”
“去卖画。”裴真意正将笔尖上过饱的墨压在碟沿上按落,一时并未抬眸,只贴在沉蔻背上,为避颤抖而声音极轻地按着气息应道“若是回来得早,便去湖上泛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