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屋外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蓝妩侧头，见一个女娃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被褥，一边摇摇晃晃走来，一边大呼小叫道：“奶奶，奶奶，我把最厚最软和的被子抱来了！”

季妍笑了笑，冲季泠月道：“是我家涟儿，平日里在城里跟着夫子读书，过年了，便也跟着爹娘回来了。”

蓝妩见状，几步走出去，帮忙把被褥抱起来：“多谢了，我来就好。”

季泠月瞧了眼，道：“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也许吧，反正这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说着，季妍伸出手，温和地瞧着她，季泠月一怔，将手放到她掌心，被她轻轻握住。

老人的皮肤遍布褶皱，干燥温暖，指腹还生着厚厚的茧子，她的手掌却依旧白皙洁净，年轻如初，仿若未曾饱经风霜。

“这么久了，我还没问过，你过得好吗？”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声道：“当然，我过得很好。”

“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她眨了下眼，一时无话。

季妍轻叹一声，无奈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倔强的性子，记得小时候，你为了追一只鹿，一天一夜都没回家，大家急坏了，进山找你，后来找到你时，你就枕在那只鹿的尸体上，躺在雪窝里睡着了。”

季泠月：“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季妍弯了弯眼睛：“这么多年，你在外面一定也经历了不少事，吃了不少苦吧。”

“不算什么苦，”她嘴唇蠕动，忍了半天，还是颤声道：“阿妍，当年害死大家的妖怪，已经死了。”

“是吗？”老人一怔，微微睁大眼睛：“你为大家……报仇了？”

季泠月点了下头，眸子里忽然蒙上一层雾气：“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晚了。”

“不算晚，怎么会晚呢？”季妍亦红了眼眶，抬起手，轻轻拭去女人眼尾的泪迹：“只要你最终回来了，那就好。”

晚风送来淡淡的烟火味儿，屋里也传来涟儿苦恼的声音：“哎呀，你真的是大人吗？怎么笨手笨脚的，连铺床也不会？”

另一个女声温柔应道：“抱歉抱歉，我没怎么做过这种事，麻烦你了。”

“你说话真奇怪。”

“哪里奇怪？”

“其他大人，都不会对我说抱歉的……”

季妍渐渐露出一个笑容：“阿月。”

季泠月垂下眸，安静地瞧着她。

“从前，我们总和阿英、阿霖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在晚上随便住到某家，挤在一张床上，背着爹娘偷偷说着小话儿，那时，只有你说，你没有喜欢的人，”她抬起花白的头颅，温声询问：“如今，有了吗？”

季泠月怔了下，下意识看向屋里忙活的身影，再回头，老人已满眼笑意。

她眨了眨眼，忽然有些窘迫，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最亲密的朋友撞破少女心事般红了脸：“有了，”她小声道：“很久以前，就有了。”

“哈！”成功把火塘烧起来后，蓝妩兴奋地举起手中的木炭：“我是天才！”

刚说完，她就吸了几口烟尘，剧烈咳嗽起来。

季泠月失笑着拍拍她的脊背，见她咳得厉害，又狐疑地托起她的脸，蓝妩抽了抽鼻子，眼睛泪汪汪的，看起来就要掉小珍珠了。

唔……现在应该还掉不了。

季泠月把她拉到院子里，把手帕沾湿，小心敷到她熏红的眼睛上：“怎么这么不小心？”

蓝妩闭上眼睛，哼哼道：“我又没生过火，再说……”

季泠月看着她张合的菱唇，凑上去亲了下。

蓝妩声音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抬起，搭在女人腰上：“你朋友没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你，喜欢我。”她低声道：“虽然在修真界已不算稀奇，但在人间，女女结合不还是很罕见的事情吗？”

季泠月哦了声，道：“她确实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岁数也大了，有些事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我高兴就好。”说完，她话锋一转，挑眉道：“你怎么偷听呢？”

蓝妩慌张地眨了眨眼：“我可没偷听，我铺着床，声音自己就钻我耳朵里了。”

感受到手帕下眼睫的颤动，季泠月笑了声，又亲了她一口：“饿不饿？阿妍还给我们送了些年货，我给你做碗热粥暖暖身子。”

“好，”蓝妩道：“我再从井里打些水，等喝完粥，我们就能泡个热水澡了。”

两人分完工，便各自忙起来，季泠月多年不曾下厨，在厨房转了几圈，渐渐找回感觉，动作麻利地生火淘米，又烧热铁锅，淋入豆油，和着简单的佐料炒了盘味道清淡的冬笋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