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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盼,像是忘记了那天的事情。
她一如往常,照常吃饭,照常上学。
和方游坐一起吃饭,也依旧是以前那样。
她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密一览无余,但始终隔了一条浅浅的星河,两个人都站在河的两岸,谁都不肯往前走,即便有人往前走,另一个人也无动于衷。
但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常盼眉目间最初那点骄矜还是淡去了,像是突如其来的血色硬生生的把她劈成了两个人。
一半在不停的向前跑,另一半却还是固执的不肯改变,这样一拉一扯,却真真正正的把她推向了每个人既定的那个名为“成长”深渊。
常盼这样的长大,恰恰是方游是最不想看到的。
她最初预想中常盼长大,应该是和所有同龄人一样,上高中,高中毕业,上大学,恋爱,找工作,结婚。
但世事无常,她们彼此都走向了一条无法自我决定的路。
判决下来后,方游松了一口气。
这么长时间的四处奔波,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的精力。
更别说陈民那边的亲戚还时不时来闹一闹,百万的赔款更是让方游头昏脑涨。
宋香萍娘家那边根本不用指望,当天事情发生事他们能帮个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后来把陈民那边来闹的亲戚赶一赶像是用光了所有积攒的一点良心。
宋香萍眼光不太好,看上的人心肠冷硬的不像个人。
婚后的拳打脚踢和赌债连天都像是她一步步作出来的,如果她能稍微硬气一点,早点离婚就没事儿了。
她的娘家人虽然多,但没人能给予她真正有用的帮助。
宋香萍的亲密虽然很疼爱这个命不好的女儿,时常塞点钱给她,但出事后老太太也翻脸了。
但宋香萍也不用知道了,她沉浸在经年记忆里的痛苦中,把自己折磨成了一个尖锐的锥子,最后被毫不在意地丢弃。
很多事情的因果不过言说,方游这段时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眼神。
她无悲无喜,旁人甚至都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有人可怜她,也有人嘲讽她,也有人帮助她,也有人劝她一走了之,债款还不起不还的反正也大有人在,又有什么关系。
判决出来的那天方游在禄县的溪边站了很久。
她太需要清净了,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傍晚小县城外的远山都朦胧的像画。
溪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走道上还有散步的人。
谁都不知道这个清瘦的女人思考着一个别人可能不常会思考的生死问题。
总有人说除了生死,其他都算不得什么。
可没有小事堆叠,又哪里会走到死局?
方游戴着一顶灰扑扑的帽子。
短发被压在帽子里,她低着头,半张脸都被帽檐的阴影遮着。
草长莺飞的季节早就过去,她无心关注粼粼的河水映照出来的灯光,她只是把手摁在栏杆上,似乎在准备下一个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最终还是转身了。
她得回家去,家里还有个妹妹。
方游也不是孤家寡人,她还有常盼。
常盼完全不知道她姐在那段晦涩无比的日子考虑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她花钱都没之前那么大手大脚了,一反常态的先学会了打算。
但常盼还是时常梦到那天的情景。
宋香萍散开长发下一张痛哭却狰狞的脸,第一次见面就死去的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还有方游被衣柜的东西砸到却咬牙站起来的身影,对方最后推她时饱含绝望的眼神。
所有的声音都被消去,一个梦变成了黑白的默片。
血都是黑白的,什么都是黑白的,灰败得像是一个屋子里四个人在别人眼里灰败的人生。
那对夫妻的一辈子已经终结了,陈民被刀插入喉咙的时候或许也后悔过。
但没了就是没了。
常盼没想到第一次面对人的死亡,居然还是亲生父亲。
人得惨成什么样子,才会目睹亲生父母在眼前提刀见血?
常盼没对方游说自己做了噩梦,她们天天见面,常盼却还是天天想她。
希望这个每天见面,能无限延长。
但方游最后还是要走。
她还没毕业,请了那么久的假,回去还有一大堆事情,走之前她认真的问常盼:“要不要住校,一个人住会不会害怕?”
已经很晚了,方游第二天下午就要走。
她坐在床边整理东西,顺口问了句在外头复习的常盼。
“不住。”
常盼头也没回。
“真的?”
“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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