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92)
作者:时千辞 阅读记录
陈薇直起身体说:“我在312,有需要的话可以过去找我。”
沈见清静默片刻,说:“谢了。”
陈薇不放心地看沈见清一眼,往出走。
手触到门把,身后忽然传来沈见清的声音,脱离了刚才的厌烦,只剩茫然,“陈薇,喜欢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生出想原谅她一而再再而三戳你痛处的念头?”
陈薇回身:“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沈见清:“有意……有些部分也算无意。”
“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了吗?”
“……没有。”
“出于什么目的?”
“……逼我承认喜欢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向晨问。
沈见清吸着烟,脑子里贫瘠如荒原。
她来回赶了快9个小时的路,揣着内疚、自责、害怕和喜悦,迫不及待想和那个人表白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我去!她承认喜欢你了”。
套路她,步步为营算计她,甚至不惜用上苦肉计。
多厉害的秦师傅啊,正如她所说,她的那些好让她印象深刻,她的以退为进也让她担心着急。
然后呢?
拥有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出来的“真心”,就能疯狂戳她痛处?
呵,一颗不后悔算计过对方的真心能有几分真?
一段睡出来的关系而已,她谁啊,她就非得是她的。
……不是她的,她还有机会遇到下一个人,成为她的吗?
她才刚和到死都让她要勇敢的沈同宜说这个人不会骗我耍我;说这个人很憨,对我很好;说这个人我排你前面了,你要原谅我;说这个人身体不好,我怕她和你一样,有一天离开我。
她才刚刚找尽理由,想尽办法从持续了二十年的内疚和噩梦里挣脱出来一点,就被那个有本事让她急不可耐跑到沈同宜面前道歉认错、求得同意的人打了脸。
沈见清弓身,头几乎低过压在膝盖上的胳膊肘。
“这可是年级第一的日记,想不想知道年级第一每天都在想什么?”
“想女人,想我哦。”
“为了让咱们年级第一开口表白,我差点连初吻都搭上了。”
“我疯了吗??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要接受她的表白??”
“玩玩嘛,你们难道不觉得看高高在上,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年级第一主动低头服软很有意思?”
“喂,你是同性恋唉,为什么还敢来学校?恶心死了!”
“每天接送你上学的人是不是你姐?长得挺好看的,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她吧。”
“要不要我给她做做宣传,再多点?”
“你姐没了,你也不活了是吗?!”
“你给我站起来!”
“你才15,每天浑浑噩噩的,不是抽烟喝酒,就是睡一天不起,你这样对得起你姐吗?”
“我们都已经搬家了,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想我姐。”
“妈,我想我姐了。”
“你能不能帮我把她叫回来?”
“求你了,帮我把她叫回来好不好?”
“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
陈年记忆里狰狞的面孔在沈见清脑子里撕扯,她听不到声音,只有不断从窗边往进灌的寒风,冻得她浑身发抖。
陈薇发现不对,连忙走过来想看沈见清的表情。
沈见清转头避开,然后抖着手抽完剩下的大半根烟,才终于用那副已经快要干枯的嗓子说:“她的真心假意我不确定,我只想知道喜欢她到什么程度,才会想着给她找理由,找借口,想把这件事翻篇。”
陈薇面色凝重,很怕自己一句话说错,误导沈见清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犹豫很久,陈薇谨慎地说:“不用很深,稍微有一点爱就行了。”
沈见清心一突,愣了好几秒,“你说,爱?”
陈薇:“喜欢是放肆,更多关注的是自己的喜怒,来去相对自如,一旦爱了,就变克制了,会在意对方的感受,会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沈老师,喜欢就是一场狂欢,爱人却要付出代价,历来如此。”
陈薇一番话说完,沈见清没有焦距的目光望了天空很久——朗日高悬,万里无云,宁静得像是能抚平一切阴暗。
她短暂地握了一下手,掐掉烟,说:“我再想一想。”
陈薇欲言又止,半分钟后,说:“我在312,有事随时找我。”
沈见清:“谢了。”
同样的结束语落地,陈薇一步三回头地出离开了办公室。
沈见清依旧只是穿着单薄的衬衣坐在窗口看天,看到太阳转去另一边时,起身清理办公室里的烟味,然后开车回家洗澡、换衣服,再赶在和秦越约好的时间之前停到领科门口等她下班。
什么都很正常。
沈见清懒洋洋地靠着座位看秦越上来,说:“冷不冷?”
秦越没等说话先咳嗽。
沈见清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握紧,等反应过来,右手温热的手指已经触上了秦越小石子一样冷冰冰的鼻头。
两人俱是一顿,沉默突如其来。
没持续多久,沈见清率先将轻触的动作变成食指和中指轻夹一下鼻尖,笑着说:“谁让你不戴口罩的。晚上带你去吃点暖和的东西。”
话落,沈见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靠坐回去。
秦越还静着,有一秒,她觉得自己是吊在摩天大楼外面的擦窗工人,安全带扣得很紧,她举棋若定,运筹帷幄,可脚下空得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吹到失去控制。
“阿越,自惊自扰不是你的性格。”
院长的话又一次从秦越脑子里闪过,她没太抗拒地想,她似乎真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车子启动,秦越靠回去,目光在没有尽头上的路上流散。
遇到红灯,秦越眨了眨眼,拉近视线,看到挡风玻璃下的挪车号码牌上,说:“沈老师,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能不能去看个电影?”
沈见清没有犹豫:“行啊,前面不远就有个商场。想看什么?”
秦越说:“不知道,没关注过。”
沈见清笑道:“那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电影?”
因为心里慌了,没办法和以前一样精心盘算,处心积虑,只能像个拙劣的新手一样,笨拙地学着别人怎么追人。
秦越说:“听工友说最近有几部片子还可以,我忘了记名字。”
沈见清说:“那就去了再挑。”
最后挑了一部上座率奇低的爱情片。
尽管沈见清进去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在男主角一次又一次乱飞的五官里,忍不住凑到秦越耳朵边上,小声问:“好看吗?”
秦越说:“嗯。”
沈见清扭头看着她,平静目光里透着一言难尽。
秦越停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发现,她转过头和沈见清对视,“怎么了?”
沈见清说:“电影太难看了,我看你洗洗眼。”
秦越问她,“我好看?”
沈见清挑眉,耳边毫无征兆地传来男主女夸张地呻YIN。
……这都能过审?
沈见清受不了刺激,想拉秦越走。
刚碰到手腕,忽然被她反手扣住,感受到她没什么温度的五指从掌心滑下去,转了个方向和她十指相扣。
沈见清微愕。
还没作出反应,秦越已经侧身过来,低声说:“他们叫得难听了。沈老师,你吻我脖子,我叫给你听。”
沈见清瞳孔里还没有消散的微愕定格,脑子里仿佛狂风过境,一瞬间就把她还没有归置妥当的思绪吹成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