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157)
作者:时千辞 阅读记录
秦越说:“不是只要一叠明信片。”
“还有什么?”
“以后空了,你带我去明信片上提到的那些地方转一转。”
沈见清抬起头,听见秦越说:“除了江坪的那片度假区,我还是没有去过什么好玩的地方。我这个人很无聊,每天都在固定的几个地方打转,你以后空了带我去外面转一转,拍几张照,院长看到就不会再骂我不听话了。”
秦越的语速和她的人一样安静、缓慢,可她的那些话,一句接着一句弹落在沈见清心上,让她觉得胸腔发热。
这对沈见清来说,好像已经是很陌生的感觉了,她被充斥着,空荡荡的感觉一散,哪里好像忽然之间就踏实了。她的手有些抖,捏了三次才把已经重新用驯鹿贴纸封好的信封了拿起来。
沈见清把信封递到秦越手里,倾身靠在她腹部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秦越低头看着沈见清,垂于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来,在她肩膀上方悬停了几秒,转而落在她头发上。
然后发现,不穿高跟鞋,不描眉点唇,不在会议桌上犀利敏锐的沈见清有一副比绝大多数女人更加瘦弱的肩膀。
就是这副肩膀背负了青春萌动的背叛,姐姐的离世,后来,还有她自认为欠爱情的债和唯恐抓之不住的惊。
“沈老师,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可能很晚才会回来。”这样的话,秦越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她坐在沈见清触手可及的地方写了一上午代码。
饭后,院长打电话问秦越什么时候到,她说院里的元旦庆祝活动一结束齐旸就要被领走了。
秦越没办法再拖延,敲击键盘的速度从慢到停,过去很久也没有发现。
沈见清午睡醒来,偏头看着她总是不太端正的背影说:“在想什么?”
秦越回神,下意识点了几下键盘,发现不对又点击退格键全部删除。
今天阳光很好,照亮了房间。
“没什么。”秦越说:“沈老师,我下午要回院里一趟。”
沈见清因为困倦,刚刚阖上的眼睫轻颤。她把秦越昨晚盖过的那一边被子拢到身前,笑了声,说:“回家还要跟女朋友报备,秦师傅这是想朝二十四孝女友的方向发展?去吧。”沈见清说:“我下午没工作,想再睡一会儿。”
沈见清过分平静的语气让秦越的心一沉,她转过来,看到沈见清已经闭了眼睛,脸上除了倦色,再没别的什么。
秦越坐了一会儿,把沈见清手机的响铃声音调到最大,然后起身,放在她枕头边上说:“沈老师,天黑的时候我要是还没回来会给你打电话,你记得接一下。”
第74章
秦越过来院里的时候刚好赶上最后一项元旦庆祝活动——唱国歌——她拨下羽绒服的帽子, 后肩抵着门框,很快就在排列整齐的队伍里找到了齐旸。
她个子小,10岁了, 还是站在第一排的角落, 两只手紧抓着裙子, 眼神慌张,身体紧缩,看起来怯生生的。
可即使害怕, 她还是在一个陌生女人举起手机, 开始给她录像那秒努力抬起头, 张开嘴, 跟上了音乐老师的琴声。
这一幕在秦越的印象里前所未有。
从她第一次接触齐旸, 她就永远缩着, 不是沉默寡言,就是暴躁尖叫。
“咳。”
秦越偏头躲避忽然涌进来的冷风, 视线聚焦到女人身上。长发中分,绑了一个贴头皮的低马尾, 发尾整齐得像是一刀切过去的。身上穿着黑色西服套装, 同色通勤高跟鞋,看起来精干得体又不显得死板。
秦越回忆了一会儿,不记得自己之前有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不远处, 国歌结束,齐旸生疏地朝女人的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她史无前例的亲近让秦越立刻断定, 这个女人是齐旸的心理医生——徐苏瑜。
徐苏瑜把手机装回包里, 快步走到齐旸跟前, 弯下腰和她说了句什么,就见她局促地把手放在徐苏瑜手里, 被她牵着往出走。
经过教室里交错的人群,齐旸仍旧有些拘着的步子猛然顿住。
徐苏瑜以为人太多,她在紧张,遂抬手摸摸她的头,弯腰在她眼前,柔声道:“旸旸今天表现得非常好,阿姨想请你吃蛋糕,可以吗?”
齐旸没有和往常一样选择沉默,或者偷偷去抿嘴唇,而是用力抽出手,大步跑开。
徐苏瑜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直起腰转身,看到齐旸直直扑过去,抱住了曲腿靠在门边的人。
秦越受到齐旸的亲近,倚靠门框的动作没变,也没有和徐苏瑜一样选择弯腰的平等姿态,她只是抬手帮齐旸整了整跑乱的衣领,声音淡淡的:“新家和这里不一样,那里的人只喜欢你一个,你以后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要开口跟她说,不要一直不开口不抬头,让她难过,生气了也不要抓她咬她,让她受伤。”
齐旸自闭,但智力远超同龄的儿童,秦越这些话她听得懂。
听懂了,就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发脾气抓伤她的那些画面。
最严重的一次应该是幼儿园毕业,秦越想给她拍照,被她抓掉了小臂上的一块肉。
“对,对不,起。”齐旸红着眼,磕磕绊绊地说。
她前头太多年不开口,现在才刚开始学。
秦越没有回齐旸“没关系”,她的视线随着齐旸在左臂上停留片刻,掀开袖子,将冷白细瘦的小臂上下翻转了一圈,说:“不疼了。”
齐旸通红的眼底泛起泪光。
秦越拉下衣袖,沉香串珠在袖口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齐旸抱着秦越哭了很久。
秦越始终只是靠门站着,没有哄,也没有和徐苏瑜一样抬手摸她的头,向她传达善意。
教室里的人已经散了。
齐旸停止抽噎抱紧秦越那秒,秦越生理性眨眼,有个人影从她的余光里闪过。
她转头看过去,徐苏瑜深黑的目光锁着她,眉心紧蹙,只一瞬,她就顺势勾唇,笑得如沐春风,好像刚才那幕只是秦越的错觉。
“你是秦越?经常听院长提起你。”徐苏瑜边往过走边说:“前几年多谢你照顾旸旸,她以后有我。”
徐苏瑜朝秦越伸出了一只手——左手,说:“徐苏瑜,旸旸的心理医生。”
秦越的视线从她手上扫过,用左手回握住:“秦越。”
徐苏瑜的微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客气得恰到好处。
“要不要我回避,你和旸旸单独说一会儿话?”徐苏瑜说。
秦越说:“不用。我是来找院长的。”
徐苏瑜微笑:“那我先陪旸旸去收拾东西,下午回家了还有得折腾,得早点回去。”
秦越说:“麻烦了。”
徐苏瑜说:“谈不上,她以后是我的责任。”
徐苏瑜牵着一步三回头的齐旸离开。
秦越抬头看了眼天边还没有打算靠近的暮色,转身下楼。
办公室,院长正在忙碌,听到敲门声,她头也没抬:“进。”
秦越推门,她温吞的步子放在整个院里都很特别,院长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连忙起身说:“可算来了,见到旸旸了吗?”
秦越说:“见到了。”
“那就好。”院长走过来,慈爱地摸了摸秦越的短发:“又瘦了,肯定没好好吃饭。”
秦越没有反驳,任由院长虎着脸教育她。
四点,操场忽然传来哨声。
院长起身走到窗边,对跟过来的秦越说:“那个是小孙,上个月刚分过来的体育老师,花样多,有热情,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秦越“嗯”了声,隔着玻璃看到他在给孩子们展示用流行歌编的广播体操,浮夸动作惹得操场上笑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