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关系(134)
作者:时千辞 阅读记录
沈见清扶着秦越的腰站起来, 趴在她肩上说:“不去高新医院。”
秦越不假思索:“好。”
出来〇七一的路上, 沈见清走得很慢,终于坐上出租, 秦越快速道:“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不去高新医院。”秦越补充。
司机师傅开车不是一两天,想都没想就说:“绥州没有高新医院啊。”
秦越微怔,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双目紧闭的沈见清。
半路,沈见清开始发冷,意识越来越模糊,手机猝不及防震动起来,那么大的动静,她都没有反应,却在秦越坐姿笔直,只是伸出一只手,想从她口袋里掏手机的时候,忽然抓住秦越的手腕说:“阿越,你要去哪里?”
秦越腕上戴着串珠,一瞬间的寸劲落下来硌到腕骨,疼得她蜷了一下手指。
“帮你拿手机,不去哪里。”秦越轻声说。
明暗交错的光影在沈见清脸上浮动,她闭着眼睛沉默几秒,慢慢松开秦越,又在下一秒和她十指相扣,将她紧紧握住。
响到自然挂断的手机已经停了。
车厢里很静,两人各自沉默着,一个为身体的不适,一个为身边之人生病后更为敏感的反应和错乱的话——不存的高新医院,它和先前提及的“一周”都让秦越想要揣测沈见清的心越来越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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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小城市的急诊没什么人。
秦越把沈见清送到输液室,拿着处方单去缴费。
走廊里冷清空荡,回响着秦越匆促的脚步。
转过弯,进入收费大厅,和另一道声音不期而遇。
“秦越。”刚交完费的周斯面露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生病了?咳嗽还是发烧?”
周斯一连三个问题出口,急切的视线终于聚焦到秦越同样带着焦急,但没有病色的脸上,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度。
她都已经主动出局了,不该再这么关注秦越。
周斯不动声色地捏紧缴费单,听见秦越说:“我没事,是沈老师发烧了。”
秦越的声音有些喘,可见来得有多着急,这种状态放在其他陪护的人身上再正常不过,秦越……
周斯无声地笑了笑,心头酸涩。
秦越去MT的第一个月因为加班、心事重,病得头发昏,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栽下去摔出脑震荡也没见急哪怕一秒,现在就为个不要命的发烧,呵,挺好的,情绪有波动的才是人,过去两年对她来说最多算有生命力的机器。
“严不严重?”周斯问。
秦越点了点头:“嗯。”
周斯蹙眉:“那你还在这儿磨蹭?赶紧去缴费啊,那边没人。”
秦越没有动,而是垂眸看了眼周斯手里的缴费单,问:“你不舒服?”
周斯一愣,偏头避开了秦越的视线:“没,陪个朋友过来。”
周斯胳膊上搭着一条蓬松的米白色毛线围巾,看起来很年轻,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秦越隐约觉得眼熟,但她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即使对于昨晚在街头看到的那幕充满惊讶和好奇,依然没有多问,她估算了时间,在去缴费之前,对周斯说:“谢谢。”
没头没尾的话令周斯不解,她后退两步,靠在墙边笑问:“我干什么了,你就谢我?”
秦越说:“去年夏天的事,谢谢你告诉她。”
沈见清说出“别怕我”的时候,她就该想到周斯,但她的思绪已经先一步被那句“阿越,等春天来了,姐姐带你去晒太阳”全然占据。
那句话几乎是从她生命的开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太重要,她无暇再去思考其他。
后面几天周斯又始终不在。
现在忽然遇见,已经迟到的话就不能再拖了。
“那件事是我心里一块很大的疙瘩,它死死挡在前面,和我犯的那些错一起耀武扬威的时候,我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对她,秦越这个人也许只意味着伤害。”
秦越停顿一秒,稳住因为呼吸急促显得不那么平静的声音:“往后,我该以什么距离看着她,该以什么心态喜欢她,该以什么状态和她重逢都受到了影响。”
周斯知道,再清楚不过,才会那么笃定秦越“不可以再因为感情受到伤害”。
这两年她看得太多了,越发喜欢对感情沉默炽烈的她的同时,也越发心疼她。
所以当自己的机会变得微茫,当她的转机骤然来临,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将“喜欢她”的意义从拥有变成了放手。
和沈见清的那些话,她说得心甘情愿。
现在看来,效果也立竿见影。
秦越说:“她听了你的话之后,跟我说了一些事,让我始终停驻在她身上的心有了着落。”
周斯心头钝痛,强装出满目笑容说:“挺好的啊,恭喜了。”
秦越说不出“谢谢”那么冠冕堂皇的话,她沉默片刻,低声说:“周斯,在感情里,我一直是个很没有骨气的人。”
忍受得了给深爱的人当不见光的床友,也接受得了带着全部的爱离开她,保她平安。
现在,那个人一开口,她就又回来了。
从心怀歉疚,想满足她的需要,到拨云见日,真真正正想回来,不过转眼的功夫。
这么快,除了23年感情的积累,除了没骨气的秉性,更离不开周斯那些话的催化。
秦越只是一想到这点就无地自容。
她过去只想着怎么拒绝周斯,诚然那里面有她的坦承,却怎么都无法和周斯如今的慷慨相提并论。
“周斯,对不起。”秦越说。
周斯装不下去,暗淡着眸光说:“你道什么歉啊,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真要怪,也只能怪你太好。”
秦越说:“我不好,我不像你们,做事直率坦承,我把苟且生活赋予我的经验强行用在感情里,弄得那条路荆棘密布,两败俱伤,我这种人其实不值得喜欢。”
沈见清是个例外。
她有不光明的过去,才会让她这种不明亮的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周斯,我不值得。”秦越看着周斯的眼睛说。
周斯敛下眸光,不久又平静地回视着秦越,说:“嗯。”
你不值得喜欢,可值得爱。
“秦越,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邀请你去MT,去给我爸当学生,你付出的努力值得一个好前程,至于别的,得不到是我的命,和你没有关系。”
周斯站直身体,朝秦越伸出右手,坦荡地说:“秦越,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你是别人的绝无仅有,也将会是我的无可替代。
秦越和周斯对视着,被她磊瑰不羁的视线感染,伸出手和她握住:“很高兴认识你,周斯。”
周斯笑笑,收回手说:“走了。”
秦越:“嗯。”
周斯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郑重其事叫了秦越的名字:“秦越。”
秦越抬头。
周斯问:“以后不会再大半夜的一个人坐路边哭了吧?”
秦越安静的目光微微闪动,说:“不会。”
“不会再一个人去走一条路了?”
“不会。”
“不会再在江坪大雪那天和个异类一样,穿着我们南方人看都不会看的厚款羽绒服,在街上一走一整晚?”
“……”
周斯说:“去年,今年,我看到了,就在‘子午’东边的那条街上。”
你走了多久,我就在后面看了你多久。
我什么都知道,依然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