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女要我舍身渡她(74)
作者:一身疯骨 阅读记录
她害死了师尊和师姐,怎么也不可能扔下小宝就这样潇洒地走。
不然,也太痛快了。
阿宝阖上泛起刺痛的眼睛,默然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毫无抗拒地接收下小宝的灵力与药,不再做过激的反应。
正如小宝只剩她,她也只剩下小宝。
筋脉中的灵力暂且无法用,目不能视、足不能行的日子,远比想象中要艰难许多。
人真的是一个很复杂又奇怪的动物,此前姜鹿云有多喜欢往外跑、与人结交攀谈,如今残废后就有多不愿踏出院落、见到除小宝外其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
姚天姝身为南明峰的首徒,平日需要辅助姚祝余处理事务,阿宝被传送回问天门时是她与小宝一起在九转山上照顾。
如今得到阿宝苏醒的消息后,她并未第一时间跑过去,而是耐心等待两天,在第三日的中午、趁着阳光正好,提着酒上了疏月天。
也许她真的了解姜鹿云,早已猜到了阿宝会有什么反应,进来之后没有吭声,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静静地打量着阿宝。
姜鹿云还戴着那抹纱布,她的眼睛才用了药,不能触碰强烈的光线,否则会疼痛难忍。
她自醒来那一日便穿上一身纯黑的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支银簪。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小宝在瞧见后也默默回去换了衣裳。
凡人间有为死去亲者守孝的习俗。
而她们的母亲和姐姐,才去世不久。
姚天姝到的时候,阿宝正坐在院子里给自己做轮椅,她以前很擅长这些木工活儿,如今做起来却颇为吃力,许久也不曾修出大体的形状。
她的指骨、手背与手腕都布满了狰狞疤痕,稍稍用力,那些新结出来的疤便会被撕裂,若叫小宝看见,难免又惹其伤心。
因此姜鹿云只得轻一点、再慢一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无端显得孤郁漠然,自中午有了点力气开始,一直到太阳将近落山,手中的活儿才勉强做成一半。
阿宝没开口说话,姚天姝也没出声。
她们仿佛不知彼此的存在,又好似已心知肚明地相互陪伴着,安静度过半天的时间。
直到小宝推开院门进来,姚天姝起了身,在石桌上留下一壶酒,什么也没讲,只对着小宝点了点头,就抬步离开了。
下山途中,她低下头,忍了许久的眼圈还是泛了红。
不对姜鹿云露出同情与怜悯,才算是此时最大的尊重。
阿宝宛如行走在吊绳上的人,她从前的日子过得太好、太顺,一朝沦落至此,任何异样的目光和言语对她而言都是刺进血肉里的针,将她往深渊中更推进一步。
疏月天领主之位传给了小宝,阿宝虽活了下来,但性情大变,残废后接踵而来的是难免的消沉。
姚祝余身为门主,曾来看过,走时却衔着悲色。
传位给小宝,姜鹿云不会有任何意见,反倒能稍稍喘口气。
除了身子舒坦些时给小宝做一些能随身携着的灵阵灵符,她的精力大多已移至其他地方。
直到姜鹿云残废的第六年,她翻完了藏书阁中几乎全部有关阵法的古籍,并且自己尝试着在纸上构建一些说出去只会被骂无稽之谈的阵法脉络。
她将自己关在昏暗房间中,没日没夜地提笔落笔,废纸铺满案几、又飘落在地,脸上纱布尚未取走,无人看得清她藏在布下的眸色。
第八年,小宝已长大成熟到足以稳重且妥当地处理疏月天上所有事务。
而姜鹿云,她攥着自己手中的纸张,指尖极用力,指腹泛白、指骨上的疤痕不觉撕扯着,若非姜揽星疾步走来握住她的手将她喊醒,那疤恐怕又得开裂。
“阿宝,这是什么?”
姜揽星半跪下来,冷肃的表情在见到阿宝的那一瞬忽而柔软下去,仍旧露出一副年少不知事的小师妹模样,戳了戳阿宝的手指,将脑袋搭在阿宝腿上,好奇问道。
姜鹿云陡然回神,垂眸抚上小宝的脸颊,感受着小宝面部的轮廓,轻声答:“是阵法图纸。”
她今日没带那抹黑纱,如今眼睛虽不能视,但碰见光也不会太疼。
无神涣散的瞳孔就这样暴露在姜揽星面前,死水般沉寂太久的眉眼蓦然掀起缕缕涟漪,苍白的唇勾着,她再次重复:“我画了阵法。”
阿宝是在笑,她紧紧抓住小宝的手,肩背绷得极直,像是一个渴望得到肯定、要证明给谁看般的执拗孩童,此时被身边的人询问,兴奋得几乎颤抖,把手里那几张熬尽心血画出来的阵法展示给小宝看,倒豆子一样将心中谋划的事全部掏出来讲给最信任的人听:“……只要能成功,便能补全天道,届时……”
“阿宝!”
“天道齐全,时间也能回溯……”
师尊和师姐就能回来了。
“阿宝!”
姜揽星忍无可忍地按住她肩,压抑着心底的恐慌,扬声唤她的名。
这一次,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仿佛快要丧失理智的人被骤然吓醒般止住了剩下的话。
阿宝脸上升起些茫然之色,好似被人泼下一大盆冷水。
“……小宝?”
她好像又做错了事。
姜鹿云回忆着方才的点点滴滴,许久不曾听见小宝的回应,挺得笔直的腰便定在了那里。
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吗?
等了好一会儿,耳边才响起姜揽星冰冷的声音,约莫是在生气。
小宝一字一字问她,怒极反笑:“阵法的阵心是什么?”
“你要拿什么当阵心,才能调转时间?!”
姜鹿云张了张嘴,声音低了下去:“……我有神通,自然……”
自然是拿她去当阵心。
“自然拿你当阵心?”
姜揽星眼圈通红,咬牙问她:“你知道当阵心的下场,是不是?你不想活了,你想把我扔下,是不是?!”
“我没有!倘若成功,便还有机会能活下来!”
“如果失败了呢?!如果活不下来了呢?!”
小宝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怒火,也在她面前如此嘶吼。
姜鹿云抿住唇角,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神情逐渐淡去。
院落里微余姜揽星沉重的呼吸声最为刺耳。
她也不愿如此对待自己唯一的阿姐,可……
“……你为什么总这样……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小宝撑着石桌,语气稍缓,却刹那间涌上数不清的哀意。
她掀起衣袍,猛地跪在阿宝面前,伸手握紧姜鹿云的指尖,几乎是哀求道:“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师姐了。阿宝……师姐!我不想赌……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们平平安安的……不要去管那些了好不好?”
姜揽星的情绪压不住,见阿宝仿佛愣着,便哭泣着拽了拽阿宝的指尖:“师姐……师姐!”
“你答应我!”
她长这么大,未曾如此喊过阿宝。
小宝本该有两个师姐,还有一个师尊。
如今只剩一个残废。
这是谁害的?
说者并无此心,但这些话对听者而言却如顿然割破胸膛的利刃,撕扯着露出下边血淋淋的内脏来。
姜鹿云额角不知何时泛起了痛,筋脉中寒意复而蔓延,浑身都在发冷。一直紧绷挺直的脊骨与肩膀被利刃轻轻一戳,就漏气似的失力塌了下去。
心口空空荡荡的,藏着的万千思绪随着她手上攥得发皱的几张纸,被这院落里的冷风一吹,便飘飘悠悠地散尽了。
阿宝有些想哭,可她是唯一的师姐,她不该在本就难过的师妹面前露出不合时宜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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