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杜秉骞认为投奔贾使的前途比投奔李惠登更好。
“听闻使君将改任义成军节度使。”杜秉骞低声道。
张棹歌恍然大悟。
贾使肯定不会带走非心腹的他,眼下又出了这事,难逃被革职或贬职的命运。
没有靠山,将来想要爬上来就更难了,还不如去老乡李惠登那儿搏一个前程。
不过李惠登现在不一定会理他,所以让张棹歌先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看看有没有机会直接将他从这里解救出去。
张棹歌到杜秉骞家拿了豹皮和一些钱,派邱斛快马加鞭送到隋州刺史府去。至于这事成不成,就看杜秉骞的人缘了。
比隋州那边的消息更早传来的是这次州兵哗变的处理结果。
参与哗变的士兵们全部斩杀于军门,那些疏于治军,令军纪松弛,给了细作可乘之机的部将或被贬,或被军法处置。
随同这份军报传来的还有一道消兵的敕令。
所谓“消兵”其实就是裁军。
安史之乱以来,中原各地兵祸频发。为了平定各地的叛乱,朝廷和一些藩镇不得不征募更多兵员。
这使得军费开支越来越大,国库日渐空虚。
后来平定叛乱的藩镇拥兵自重,用朝廷的钱养自己的私兵,朝廷早就有意裁军了。
只是边防兵不能动,神策军等中央禁军要保卫整个大唐也不能动。至于朝廷最想动的藩镇牙兵——上一次大规模的裁掉牙兵间接导致了五镇叛乱的发生,故而朝廷只能对各州府的州兵、镇兵下手。
这次被裁的正是淮宁军出身的镇兵们。
杜秉骞带来的淮宁军有五百人,参与这次哗变或连坐被处死的有一百多人,只剩包括张棹歌麾下一百镇兵在内的三百多人。
裁掉这三百多人并不会影响汝州的军事布防,也能防止他们再次被利用,生出叛逆之心。
还有一个原因是贾使出任义成军节度使后,这东都畿、唐、汝州防御使就换成了中书侍郎崔纵。
崔纵任御史中丞时便倡议朝廷上下节俭,同时认为战事已经平定,五镇之乱的罪魁祸首们或归顺朝廷如田悦,或被杀如李贼,朝廷就该弭兵让百姓休养生息。
裁军、减少军饷支出,便是减轻百姓的负担的方式。
恰巧这时,隋州刺史李惠登来问贾使要人(杜秉骞)。
贾使对杜秉骞仍有一丝情谊,即便无法带走他,也想在赴滑州就任前将他安排妥当了。
李惠登的人来得正好,贾使愿意卖李惠登一个面子将杜秉骞放了,好叫杜秉骞记住李惠登的恩情,往后便对他更加效忠。
又把杜秉骞带来的淮宁军给裁了,方便他带去投奔李惠登。
而为了安抚这些只能靠打仗为生的牙兵们,贾使给每个人发了十二石米、十二匹布,令各归家。
于是人在营中坐的张棹歌接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叫她解甲归田的军令。
第31章 解甲
张棹歌要解甲归田, 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一直排挤她的两营副将和孟甲岁;愁的则是担忧她解甲除籍后会被人报复的崔筠与窦婴。
窦婴去营寨,却被告知张棹歌在除了军籍后便无甚留恋地离开了,连两营副将想找她说些酸话, 损一损她都没找到机会。
窦婴回到昭平别业,面露忧色地对崔筠说:“张大郎在汝州不曾置业, 他能去哪儿呢?”
崔筠思索了半秒, 道:“或许在广宁寺。”
二女又动身去广宁寺,果然在禅院里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张棹歌正靠坐在桃树下,一边吃冬枣, 一边翘着二郎腿欣赏缀满枝头的粉白桃花, 面上浑然不见被罢黜后的落寞。
崔筠觉得白担忧她了。
窦婴则先是一愣,旋即噗嗤笑了。
听到娇笑声, 张棹歌起身:“你们怎么来了,是专程来寻我的?”
她的幞头被低矮的桃枝勾住,不经意间就带走了几朵桃花,崔筠瞧着她的脸色比那桃花还要娇艳明媚几分。
窦婴说:“你同底下镇兵百人被贾使黜去的消息早已传遍鲁山县,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你倒好,在此赏花吃枣, 好不快活, 叫我白担忧一场。”
张棹歌笑着将手里的枣递出去,说:“这有何好担心的?我只是被除籍了,又不是被处死了。”
窦婴轻嗔:“净将死字挂嘴边。”
张棹歌讪笑,解释说:“今天下太平,战事初定, 解甲归田正合我意。”
整天干自己不擅长的事,便是有系统外挂在身, 她也觉得无趣。
当初是为了温饱不得已才投军的,这一年时间里她攒了不少身家,哪怕接下来一年半载没有新工作,也不必担心会饿死。
唯一麻烦的是系统的签到打卡功能暂停了。已领取的奖励可以照常使用,但无法得到新的签到奖励,除非她再次找到工作。
至于刚穿越的那会儿为什么可以打卡签到,系统的说法是试用期,且仅可以试用那一次。
张棹歌被停职那次崔筠便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淡泊名利、无欲无求的人,今日一看,果真是非常豁达乐观。
窦婴见状,收起了那一丝忧虑,问:“怎么不见邱斛他们?”
“我让他们随大兄去隋州了。”
邱斛他们和张棹歌不同,他们是职业兵,又是从淮西过来的无地之人,一旦被裁军归农,便会陷入无以为继的困顿境况。
贾使还算聪明有良心,给了他们补偿,又给他们安排好了下家,他们才没有闹起来。
杜秉骞去隋州前曾来找过她,要带她一起去隋州。
她拒绝了,只吩咐邱斛等人跟他一块儿走。
杜秉骞和邱斛等人不理解:他们一起去隋州有刺史李惠登当靠山,日子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且隋州的牙兵都是昔日的淮宁军战友,压根就不会有人排挤他们。
为何不愿意走?
张棹歌总不能解释她厌倦了混在男人堆里的生活。
——她想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恢复她的女儿身。
——不用时刻担心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些污染眼睛的画面,也不用被他们三邀五请一起洗澡、睡觉,更不用听他们说荤段子、讨论享用营妓后的心得。
也不能直言她就是不想当兵。真这么说,杜秉骞非得发扬老大哥精神,强迫她继续在从军这条路上走到黑不可。
这时,邱斛过来插科打诨:“还能为什么?为了美人呗!”
杜秉骞问:“什么美人?”
“有些美人只有汝州有,隋州没有。”邱斛朝张棹歌挤眉弄眼,“将军,头儿在汝州有心悦的女子。”
张棹歌:“?”
她有心悦的女子她怎么不知道,是她心动的时候心脏忘记通知她的大脑了吗?
杜秉骞沉思了一下,迷糊地问:“怎么是汝州,不是汴州吗?窦娘子理应在汴州。”
“窦娘子那都是老历书了,头儿如今心悦的是南阳丞的侄女崔七娘。”
张棹歌:呵,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她一巴掌呼邱斛的脑壳上,面无表情地说:“当我面瞎哔哔,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是不是?”
邱斛急忙躲到杜秉骞的身后去寻求庇佑。
杜秉骞却没把张棹歌的态度当真,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脑补了许多:“原来阿弟是有了新欢。是不是窦娘子家里头反对?”
“……”张棹歌一噎,“没有的事。”
杜秉骞不给她继续解释下去的机会,哄笑说:“那就是见异思迁了?我还琢磨你既然冒死救走窦娘子,为何要将她送回汴州而不直接带着在身边,原是看上了别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