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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王贺骋还败家。
崔家的仆人已经将羊宰杀好,并按张棹歌的要求将每个部位分别处理。
张棹歌挽起衣袖,先将羊肋排给腌制了,又拿出一个陶钵,将羊脑和药材放进去,放甑里上鬲蒸炖……
很多厨具(如铁锅、砂锅)和配菜(如辣椒、洋葱)这会儿都没有,张棹歌也只能将就着弄了。
随着羊肋排上架炭烤,一阵阵香味从空中弥漫开来,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崔筠也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
张棹歌让青溪看着火候,自己则回到前堂歇息。
喝了口窦婴煮好递过来的酒,张棹歌只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窦婴冷不丁开口:“大郎过了年便二十有四了吧?便不想想终身大事么?”
张棹歌一口热酒险些没喷出来。
来了,过年必有的流程——催婚。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代替三姑六婆履行催婚职责的会是窦婴。
第26章 相亲
张棹歌为了憋回那即将喷出来的酒, 愣是呛得面红耳赤。
崔筠和窦婴还当她是不好意思谈及终身大事,窦婴道:“大郎真是纯情,每每谈及此事, 总是比我们女儿家还要容易害羞。”
张棹歌:“……”
她心想,你们自个的终身大事都没解决, 好意思来催我嘛?
可考虑到她们的处境与她并不相同, 她到底没能吐槽出来。
说:“我说不准哪天就马革裹尸了,没必要耽误好女儿家的后半辈子。”
她这话一出,崔筠和窦婴都缄默了片刻。
的确, 张棹歌虽是副将, 但到底不是那种坐镇后方不用上战场的大将,所以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窦婴眼尾一挑, 睨了她一眼,说:“真有那一天,大郎莫不是认为她一定得为你守寡一辈子?”
崔筠有些担忧窦婴这话会惹怒张棹歌,心里还纳闷她阿姊向来稳重,不该是这么口无遮拦的人。
正当她准备说点什么替窦婴兜一下底时,张棹歌哈哈大笑,说:“对耶, 我都忘了寡妇可以自由改嫁。”
崔筠:“?”
张棹歌为什么不生气?
她看得出张棹歌不是故作风轻云淡实则心生芥蒂, 那轻松散漫浑不在意的姿态是装不出来的。
张棹歌的脾气原来这么好的吗?
窦婴又扔下一道惊雷:“大郎要不考虑一下我家七娘?”
张棹歌这下是真没经受住惊吓,手中的酒盏一个打滑险些摔落,她眼疾手快地接住,里面的酒却都洒了出来。
她没想到窦婴不是催婚,是想当月老。
这顿饭也不是普通的年夜饭, 而是相亲宴!
“窦婴你——”张棹歌一边掸去衣服上的酒水,一边说:“大过年的别拿我们打趣。再说, 崔七娘本就不缺相看的人选。”
她又看了眼崔筠。
后者坐在月牙凳上,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神情。
但她这个反应过于平静,显然早已知晓了窦婴会说这话。
张棹歌很快就猜到了她们的用意——崔七娘想要对抗世俗,与其听从崔元峰的安排,挑选一个不靠谱的夫婿,还不如挑选一个她认为靠得住的合伙人,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是的,张棹歌已经认定了她在她们心目中只是一个婚姻的合作者。
她们在婚姻当中首先要思考的是利益的得与失,而不是爱与不爱。
张棹歌很欣慰她们能有如此勇气,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前提是被衡量得与失的合作对象不是她。
她私心还是想跟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的。
当然,她也清楚身处在这个时代,她的私心只能成为奢望。
可退一步来说,就算她不奢望一份爱情,她也没法让崔筠在这个婚姻当中得到更长远的利益——崔筠宁愿跟整个崔氏对抗也要守住属于自己的家业,那必然很在意传承。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没法跟崔筠生孩子,没有子嗣,崔筠可能又得面临同样的困境,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真男人。
都是朋友,张棹歌对崔筠自然是能帮则帮,可这婚姻大事真帮不了。
崔筠观张棹歌神色便知“他”并无想法,于是赶在窦婴开口之前,悄悄捏了捏窦婴的手。
窦婴转头看她,见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才眸光微敛,略有些俏皮地问张棹歌:“我这说笑的本事是学大郎的,奴家学得像吗?”
张棹歌:“……”
学得很好,下次别学了。
气氛仍有些尴尬,崔筠便扯了个旁的话题:“好香,不知是不是炙羊排好了。”
张棹歌沿着幞头包边挠了挠头皮,说:“我去看看。”
说罢,逃似的起身出去了。
……
窦婴那句话仿佛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之后谁都没有再提。
张棹歌认为这件事过去了,就没再将它放在心上。
待吃完年夜饭,距离天黑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张棹歌问姐妹俩:“听闻乡里晚上有驱傩,你们可要去凑这个热闹?”
驱傩就是跳大神,会有专门的人员扮邪祟、年兽等寓意不好的角色,然后由巫觋主持仪式,家家户户会冲他们撒豆子或铜钱,寓意将一年的霉运都驱散。
这个习俗一直流传至张棹歌所生活的年代,这大概也是她穿越以来,唯一能令她产生归属感的地方。
吃饱喝足的窦婴一脸餍足,她慵懒闲适地问:“大郎可是要去?”
张棹歌自然是要去的,她最爱凑热闹,不是,对传统习俗最感兴趣了,且多见识一些当地的活动,有助于丰富她的大唐生活常识。
窦婴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本性,眉眼一弯,说:“我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年年看也看腻了。但听闻这是孟家牵头办的驱傩游神活动,七娘可以去看看,只是别忘了带上部曲、女使。”
突然被自家阿姊撇下,崔筠懵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一次很好的观察孟家行事的机会,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拉近跟部曲、乡民的关系,便点了点头。
张棹歌本来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直到窦婴再度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如此,还望大郎可以帮忙护卫我家七娘一二。”
张棹歌难得迟疑了下,有些自作多情地想窦婴是不是当月老之心未死。然而她跟崔筠的行程本就一样,照拂崔筠也是顺便的事,况且崔筠还会带上仆从婢女,不是她俩单独出门。
这么一想,她瞬间就没负担了,点头应下:“行,顺带的事。”
崔筠的神色倒是如常,对窦婴略带小心机的安排也没有异议。
因为等会儿要出门,崔筠不能带着一身炭烤羊排的味道去参加驱傩,就先回到后院洗漱更衣。
张棹歌在等人的时候,嚼了几片薄荷叶去一去吃羊留下的膻味。
她眼角的余光一瞥,发现窦婴将从她手里抢去的鹅形哨给绑在了灰兔脖子的红绳上,像极了那些给宠物猫狗系铃铛的铲屎官们。
张棹歌问:“你真打算养着它?我看它挺肥的了,宰了做红烧最好。”
窦婴抚摸兔毛的动作一顿,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无语,还有些防备,似乎真的担心它被吃了。
“它比一般的野兔要乖巧,先养着吧。”
张棹歌刚想问一句兔子不臭么,崔筠便已经洗漱更衣出来了。
此时天色微暗,昭平别业的灯盏都被点亮,乡里平常舍不得点灯的人家也都点亮了家中为数不多的油灯,还有些人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出门,朝着广场走去。
星光从四面八方汇聚,遥遥看去,像是星河坠入人间。
张棹歌和崔筠到达乡里打麦晒粮的广场时,驱傩庆典已经开始了。戴着丑陋面具的巫觋手舞足蹈地跳着舞,嘴里念着驱傩的词,而扮演邪祟的人则配合着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