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辛走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晏双霜咚得一下倒了回去，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但迷蒙间，她觉得腰上似乎有点硌。

手往下摸了摸，发现校服外套被束在了腰间，垫在身下。

晏双霜拧着眉去解，手背却率先碰到口袋里一块方方正正的软物。

熟悉的触感让她怔了怔，晏双霜将其抽出来，发现是原本放在书包里备用的那叠卫生巾。

晏双霜仿佛看见自己头顶有个巨大的问号。

她什么时候把卫生巾放校服里的？

急性肠胃炎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病，更何况晏双霜只是症状吓人了一点，吊完第二瓶水后，两个小时内就被宣告可以回家了。

医生好心提醒，即使没什么事，最好也让父母过来，实在不济叫个朋友，有人照应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晏双霜含含糊糊过去了，独自一人踏着月色回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晏双霜只觉得如流水一般。

第二次月考，她维持了应有的水平，还是在成绩的中游。

班主任引进了一个新的政策——成绩排名在前列的人，有资格选自己的同桌和课桌位置，按顺序来挑。

晏双霜心里蓦然闪过一个生物书上的词：弱肉强食。

这是摆明了只有学习好的人，才有自由的资格，否则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要么被选择，要么被抛弃。

被剩下的人，心里一定不好过吧。

但紧跟着晏双霜想，她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这些干嘛呢？

没有人愿意和她当同桌吧，她看起来那么阴沉。

古辛是第一名，被念到名字，她就站了起来。

一秒钟后，她坐下了。

晏双霜迟钝地眨了眨眼，又迟钝地扭头去看——古辛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世界纷纷扰扰，但所有纷争都与古辛无关。

再然后，才是古辛的声音传入耳朵。

“晏双霜。”

古辛选了她。

她们还是同桌。

往后第二次，第三次。

古辛永远是第一，她永远选晏双霜。

*

再后来，晏双霜渐渐地大胆了起来。

当她意识到古辛跟寻常人之间的间隙犹如天堑的时候，她反而放松了下来。

在古辛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她分不出谁好看谁不好看，也不知道谁脾气好谁脾气不好。

这对晏双霜来说，是件很新奇的事情。

好像一直以来除了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生活中出现了另外的——上帝视角。

古辛担任了绝对公平的那个角色，不会有任何偏颇，是非对错都很明显。

晏双霜终于鼓足了勇气，在第三次月考过后，踏出了心门的第一步。

“古辛，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

古辛啧了一声：“这道题都不懂，来，我教你，你听着啊……”

叽里呱啦，呱啦叽里。

两道原本不相交的命运，在一人的一次次选择中，稍稍缠上了一点。

又在另一人踏出脚步之后，成功变成了彻底交缠。

*

高一寒假，晏双霜问古辛出不出来玩，她请她吃冰淇淋。

古辛说：“好少女，好勇气，我就喜欢你这副在大冬天作死的样子。当然出来！”

晏双霜原本很忐忑，但等碰面之后，烦恼奇异地消失了。晏双霜跟古辛几乎疯玩了一天。

晏双霜想，她们是朋友了吗？

应该是了吧。

所以，朋友之间，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古辛说：“当然，别扭捏，你问。”

晏双霜说：“你为什么一直选我当同桌啊。”

晏双霜只能看见古辛有些意外，飞速地眨了眨双眼，然后沉吟了一会儿。

“因为你最好看。”

“……就这？”

古辛振振有词：“好看已经是很多人都无法企及的才能了，对你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哦。”

好意外的回答。

原来上帝视角，也不能免俗啊。

第109章 校园if线（三）

晏双霜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的。

在很多人的预想中, 好看的人似乎会有很多优待。

但在晏双霜仅有的人生里，这种漂亮反而变成了灾难。

中学的少男少女们第一次接触到分化期，是在非常强调集体和从众的年纪，如果有人不一样, 排斥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中二期的少男少女们很少知道分寸二字怎么写。

所以当这件事放到晏双霜的身上, 又会多一重快意——谁让她长得好看, 却又和大家不一样呢？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分化期？”

时隔一个寒假，晏双霜对古辛总算稍稍放下了那么一丁点的戒心。

古辛的特立独行，给了晏双霜交心的勇气。

头一次, 晏双霜向父母和医生以外的人诉说了曾经的那段黑暗过往。

因为她们是“朋友”。

事实证明，古辛也没有辜负晏双霜的信赖，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同情、惊讶, 或者奇怪的反应。

她只是沉吟许久, 然后用清澈的目光看向晏双霜，告诉她，她要回去查查资料。

晏双霜说：“我爸妈已经带我看过医生了，医生说是会有这种概率的。”

晏双霜没有告诉的她的是，这种概率万里挑一, 十万个人里也难得一遇，此生是否还能分化出第二性, 只能看天意。

沉默了几秒。

然后在晏双霜惊讶得瞪大的双眼中，古辛伸手, 轻轻摸了摸她的前额, 将她有点长的刘海压在了她的头上。

“所以啊, 这种事交给我们聪明人来苦恼就好了。”古辛说, “不明白的人只需要好好的生活。说不定哪一天, 事情就解决了呢？别皱眉, 会变老的。”

她放在额头上的掌心是那么的热，好像要用这样的温度点燃她的诺言，然后驱散依旧存在晏双霜心中的阴翳。

古辛说：“所以笑一个吧同桌，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飞蛾为什么会扑火？

或许是那光芒，闪得太过坚定，吸引别人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此刻，古辛就是那团吸引人的火，烧得晏双霜快要神志不清。

古辛重新坐回去写作业。

对她而言，做作业不过是在填答案，太过简单的题会直接跳过。

不到几分钟，她做完了新布置的作业后，跟晏双霜打了个招呼继续睡觉。

而晏双霜，依旧沉浸在某种柔软的情绪中，仿佛泡在了温泉里，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是轻飘飘的。

两周后，就在晏双霜都快忘记了这件事的时候，古辛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大摞的资料。

很厚，足足有好几十页。

面对目瞪口呆的她，古辛拍了拍封面。

“来吧同桌，我们来补一补生物。”

……然后听了一大堆的天书。

整个早自习，都花费在这件事上了。

晏双霜听得晕乎乎的，陌生的名词充斥大脑，不知道古辛到底什么用意，但面对她询问的目光，晏双霜还是表示听懂了，没关系。

于是，古辛满意地下定结论说：“所以，综合判定下来，分化期推迟的原因有很多，但根据你目前的激素情况，分化期推迟基本对你的身体没什么影响。可以理解为，你现在就是个Beta。”

“……嗯？”

古辛认真地盯着晏双霜的眼睛：“Beta好啊。Beta代表稳定。稳定就是最强大的，不用受易感期或者情热期的影响，就业专业面也广泛得可怕，我以前还没分化的时候，最想当的就是Beta了。你都不知道，成了Alpha以后我有多羡慕Beta。”

羡慕。

目空一切的古辛，也会说出羡慕这两个字。

“哦对了。”古辛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你以前读的哪个中学来着？”

晏双霜心不在焉地回了。

她的注意力还在古辛刚刚的话上，心里升起另一个念头——Alpha是公认的最容易产生性别优越感的性别。古辛这样说，是认真的，还是为了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