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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何日还乡(39)
作者:兰振 阅读记录
岳昔钧只觉一阵痒意打在颈侧, 好似在军中训练时匍匐草丛之中,风一吹,被生着绒毛的草叶挠了一下, 但又只能纹丝不动。
岳昔钧没有饮酒, 却也觉得脸上热意渐浓。她的手还下意识地攥着谢文琼的手腕, 忘了松开。
谢文琼轻声笑道:“你紧张甚么?”
她一笑,鬓发上的珠钗随之一颤,蹭在岳昔钧的脸颊上,又是一片酥酥麻麻。
岳昔钧也轻声道:“臣不曾紧张。臣适才和殿下顽笑, 言过其实了些, 实则不曾出汗。”
谢文琼未被岳昔钧抓着的那只手抬了起来,作势往岳昔钧的脖颈上点去:“是么?”
岳昔钧忙又抓住了那段素白的腕子, 触手一片柔软细腻,脉搏在指腹下不住搏动, 隐秘而大声。
岳昔钧一触即分, 将谢文琼的两只手都推开,便松了手。
岳昔钧道:“殿下莫要同臣顽笑了。”
谢文琼的手被按回身侧,却仍旧弯着腰, 脸颊和岳昔钧的脸颊就两寸远,呼吸相闻。
谢文琼忽然低笑了一声, 道:“驸马结喉不显啊。”
岳昔钧道:“是。这也是常事而已,殿下何必大惊小怪呢?”
谢文琼撑着轮椅的扶手,缓缓直起腰来,似笑非笑地道:“本宫哪有大惊小怪?不过见了,随口一说罢了。倒是驸马看起来在意非常。”
岳昔钧面上露出苦笑的神色, 道:“人说男人结喉似峰,方为男儿本色, 实是令臣苦恼。”
谢文琼道:“苦恼甚么?他们将你视为女人么?”
岳昔钧道:“苦恼于世道苛责,全然不许异类者。”
谢文琼心中满意,倘岳昔钧敢称一声“是”,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谢文琼都会心中不爽。
谢文琼道:“此言极是。”
岳昔钧不欲在这个话头上多言,复道:“殿下方才言道,想要去江湖中看看?虽然臣觉殿下身上自带侠气,若是殿下想要走走,想来也是好的。”
“本宫是问驸马,若是往江湖去,想要去哪里?”谢文琼道。
岳昔钧望着船外波光,想了想道:“往江南去罢。”
“为何是江南?”谢文琼刚问出这句,心中便有了一个答案。
果然,岳昔钧道:“因为臣逆旅辗转,北地风光见惯,还不曾往江南去过,对烟柳轻波神往已久。”
谢文琼道:“本宫也不曾去过。”
岳昔钧道:“殿下尚年青,自然有去的时候。”
岳昔钧避重就轻,谢文琼居高临下地垂眸望着她,直言问道:“那驸马肯与本宫同游否?”
岳昔钧看见谢文琼的眼中有一种莫名熟悉的神情,这种神情叫她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猎场中拉弓时的志在必得。
岳昔钧笑道:“臣出行不便,恐怕要扫殿下的兴。”
谢文琼不以为意,道:“那就等你将养好,本宫等得起。”
长纱悠荡,飞鸟来去。谢文琼腰间环佩响了一声。
岳昔钧微微阖眼,昧心道:“好。”
——到那时,岳昔钧早就不在谢文琼身边了。
谢文琼对于岳昔钧的心思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道:“本宫已然想过了,我们从京城出发,先走一段陆路,行至江月城边便改水路,顺着满河南下,一路上赏尽湖光山色,倘到了繁华之处,便驻船登岸,快活便游,累了便歇,也不必想终途,只管走走停停。”
岳昔钧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只怕到时殿下嫌弃路途中睡得不舒坦,又想念起京城来了。”
谢文琼道:“你这人怎好给人泼冷水?便是真有那般时候,大不了带着软褥,再不济回京便是,又有甚么可抱怨的。”
岳昔钧道:“臣并无责备殿下之意。只是臣这腿不知何时能养好,恐怕要叫殿下好等。”
“不外是等而已,本宫住在宫中廿载,还怕等么?”谢文琼道,“春等秋叶,夏等冬雪——总不会比这些更无趣了。”
岳昔钧听罢默然,半晌方道:“殿下之福,乃在来日。”
谢文琼道:“驸马这话说得,好似话本中的江湖术士。”
“臣也曾于二娘处学过些卜算之术,略懂皮毛。”岳昔钧道。
谢文琼讶道:“果真?那驸马给本宫算算,这‘后福’究竟在何时?”
岳昔钧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学着戏中人一捋髯,拖着腔道:“嗯……殿下这福么……”
谢文琼见她装腔作势,自先不信了三分,半倚着轮椅问道:“如何?”
岳昔钧口中道:“福到之日,恐怕少则半月,多则一年。”
谢文琼哼笑道:“只管耍滑头,本宫还不晓得你的言语‘奸猾’么?来日本宫射中大雁,恐怕都叫你讲成‘鸿福到’了!”
岳昔钧抬首笑道:“哎,殿下此言差矣,臣半泻天机,却叫殿下说成是口中跑马。”
谢文琼道:“那你不妨说来,是何等样的事,方算为‘福’?”
岳昔钧道:“自然是远小人、解枷锁、得逍遥,这样的事情。”
“驸马这是意有所指啊,”谢文琼道,“本宫身边,哪有小人?”
岳昔钧佯讶道:“啊呀,这是江湖话术,臣口不择言了,该打。”
她说着“该打”,自个儿却不动手,谢文琼借着酒劲儿把手往岳昔钧颊上一捏,道:“打罪可免,捏罪不饶。”
岳昔钧往脸上摸了摸,没来由地有几分不自在。这举动太过亲昵,叫她莫名心虚——她本就有意招惹谢文琼,但真眼见要得逞了,又生出几分不忍来。
像是鸠占鹊巢,假凤虚凰的身份如同梦幻泡影,是岳昔钧给谢文琼编织的黄粱一梦。
熏风之中,谢文琼只见岳昔钧垂下了眼眸,似乎想通了甚么,又仰头冲自己笑道:“谢殿下不打之恩。”
谢文琼有些溺在那段浅笑之中,脱口道:“要怎生谢本宫才好?”
岳昔钧微微一怔,又复答道:“殿下要臣怎生谢?”
谢文琼缓缓弯下腰,呼吸间有酒香缭绕,岳昔钧闻见了,并不难闻,反而有些惹人共醉。岳昔钧只见谢文琼秾丽娇俏的脸庞愈贴愈近,眉睫根根可数,竟然有些失声。
谢文琼的双手按在岳昔钧的轮椅扶手之上,袍袖将岳昔钧笼了个严严实实,垂下的一截袖子蹭在岳昔钧的腿上,风一吹动便隔靴搔痒般刮着那处正生新肉的伤口,令人难耐。
谢文琼的脸庞顿在岳昔钧眼前一寸处,谢文琼轻声道:“驸马心跳好快。”
而岳昔钧甫一开口便声音喑哑,唇齿微张着泛抖,语不成句。
有暗香细生。
“本宫是母夜叉、母大虫不成?”谢文琼弯了眉眼,缓缓调笑道。
第34章 示弱奉汤海棠醉卧
岳昔钧闭了闭眼, 终于找到了声音,喉头像是锈了的轮轴般,钝钝地道:“殿下这是作何?”
谢文琼轻笑一声, 反问道:“驸马以为呢?”
“臣愚钝, ”岳昔钧眼观鼻鼻观心地道, “请殿下赐教。”
谢文琼的声音就在这方寸之间:“驸马不肯看我,是真将本宫视作了洪水猛兽,还是要学玄奘大师,‘两眼空空’?”
岳昔钧道:“是臣……名不正则言不顺。”
“驸马还想要甚么名?”谢文琼盯着岳昔钧的眼睑问道。
岳昔钧肯以情诱谢文琼上钩, 却实是不肯“以身饲虎”, 便违心地道:“臣贪心,不要这‘驸马’虚名——要殿下的一声真心实意的‘夫君’。”
谢文琼缓缓笑了, 道:“‘夫君’?岳昔钧,夫者为男, 君者为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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