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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何时情动(93)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祂不过走神片刻,便被天道拉至佛堂的石壁外。背后的雕花磨得祂不适,大腿处恰巧抵到了突起的一排木纹,大抵是雕花边框一类的东西。祂挣不动,没来由感受到天道的阴影,索性顺势坐在了那一排木框之上。

祂生得轻盈,祁空回想起前几次偶有抱祂之时,都好似怀里捧着的温软是堆叠的落花,稍有不慎便会随风而去。

祁空半垂眼帘,将祂尽数纳入视线之中,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神色淡淡,未曾闪过一丝被如此对待的不悦。

但祂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花神。

“天道此次,又欲何为?”祂歪了歪头,好像真有几分懵懂的疑惑,“上一次……还不够吗?”

天道蓦地卡了壳。

上一次?

什么上一次?

祂恍惚记得花神下凡前自己有一次从石头状态醒过来,的确是去找过祂一次。可那次大抵是祂还未能完全适应封闭六识后的生活,竟半途断了片,将随后发生的事尽数忘了干净,连自己是何时再度陷入沉睡的都不知晓。

祂只好试探地问道:“上一次什么?”

“大人想不起来了?”花神却没给出祂想要的答案,甚至言语称呼间也刻意带上几分疏离,好像祂们在佛堂重地聊一场严肃的公务,“那就好好想想。”

最后四个字祂咬得缱绻,几乎叫祁空想象其中柔软舌尖染着桃花酒的迷醉香气,和水波潋滟的浅茶色眼镜。祂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有洒扫的小沙弥路过,看见是祂们,又握着扫把转了方向。

“给个提示?”祁空并未理会这微不足道的插曲。

“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大人,”花神往后仰试图与祂拉开距离,却被身后的石壁挡住了退路,“我在人道好几世,知晓他们的礼仪……”

祂却兀地噤声。

祁空食指抵住祂的唇,审视一般打量片刻,在心中评价道:

学坏了。

下五道乱得很,祂简直是难以想象花神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回来。

“你看清楚形势,”祁空陈述事实,“我在上面。”

花神先是一愣,旋即笑了一下。

那是天道第一次见祂笑。

祂从人道回来后,性子变了许多,与当年清冷的模样大相径庭。但天道一眼望见祂的本质,知晓祂仍旧是那个不染纤尘的至高存在。人道的记忆潜移默化影响着祂,却并未真正塑造祂。这让天道微微放下心来,一如从未改变。

祂很开心似的,卷翘的睫毛在眼帘上方投下细密的阴影。祁空捕捉到祂眼底促狭的光,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判断错了什么。

祂示意祁空凑近些,双唇几乎贴上祂的耳侧,冰天雪地中吐息更显得温热:“很快……就不是了。”

随即伸手将天道往下一拽,二人位置对掉,花神一手拨弄着祂腰间的双耳结。

“大人可想起什么了?”花神垂眼看祂。

天道半眯起眼,似乎还没能适应忽然暗下来的光线。视野被明艳的鲜红占据,周遭的白雪金箔成了花边点缀,愈发显得名花娇贵。

祂悠悠地道:“降生之日是我先去接你的。”

花神等着祂的下文。

祂笃定地道:“你这是恩将仇报。”

“错了,”花神指尖划过祂手腕上缠绕的白绫,似乎在感受这具躯体下没有的脉搏,“此为——”

“一报还一报。”

【📢作者有话说】

限定版花神上线

79 ☪ 转生命

◎竟还成了无解之局。◎

天道在第一次封闭六识后究竟对花神做了什么,祁空最终也是不知晓的。念力的躁动使得祂在神殿里闭关的时间长了许多,中途醒过几次去往花神神殿都扑了个空。祂封闭六识,又没了感知花神存在的能力,六道广阔,再想寻花神的踪迹只怕是难。

但难也不能难在连着几日不归神殿,祁空隐隐生出花神竟是在躲祂的念头,只碍于无从印证。

“大人来得可是不巧,”小仙童垂着羊角辫扫玉阶上的落花,“花神大人下凡去了。”

又去?

祁空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花神入六道轮回本是为了促进怨气转化,这样一来减轻六道阴阳本身调节的负荷,祁空作为天道便能轻松许多,得以从沉睡中醒来;而花神若是归位于天道,阴阳流转再次承受不住,祁空便又陷入沉睡。

竟还成了无解之局。

倒也不尽然,花神归位与天道沉睡之间有一个微妙的时间差,若是把握住了,倒也可见上一面。就如上回祂与花神在佛堂中那样。

可小仙童搬着装落花的背篓问祂,大人可有什么要紧事,她转述给花神大人时,祂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与花神见面才是祂的欲想。

这样的心思让祂自己都吃了一惊,心乱地摆手让小仙童自去了。天道足尖点地,轻身一跃便飞上桃树枝头,惊了满树飞花。

小仙童尚不知自己方才的地白扫了。天道背着日光阖眸,像是浅眠,实则心中乱得很,甚至以为花神尚在凡间轮回,自己的阴阳之力便又压不住了。

花神此举,究竟为何意?

祂开始往前倒推自己与花神的每一次见面,在佛堂祂袖间惑人的花香,抬眼时的盈盈笑意……瑶池吃醉的三千年桃花酒,日后送了祂几场浮生大梦。那桃花酒祂后来择日向王母讨了来,至今仍埋在自己殿中的桃花树下,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可鬼门不稳,六道动荡远未结束。

思虑至此,祁空心想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去将鬼门的死气清了。反正左右祂与花神不会同时身处天道,多拖下去也是无益。

岂料祂正准备动身,刚从树枝上坐起,却见不远处遥遥行来一人。

青狮驮身,手中持剑,竟是近来偷闲偷得甚至想下凡普渡的文殊。

“文殊?”祂与这位菩萨并不相熟,寻常左右不过观世音在侧才谈上几句,但祂知晓花神与这位倒是相交甚笃。

文殊颔首算是见礼,祁空半眯起眼问她:“来寻花神?祂不在。”

文殊却道:“祂方才与我传音。”

祁空沉默半晌,一句“祂怎么不给我传音”被硬生生咽了回去。祂自己也觉出这幅状况不对,但竟不知当如何是好。

当下只说:“我与你一道。”

二人一同上了玉阶,祁空垂眼看晶莹剔透的平整石块,不知在想些什么。文殊将青狮安置在了玉阶下方,此时它正温顺地逗不远处飞来的桃花精玩。

祂心乱得很,连文殊敲响神殿大门的声音也没留神听,自是不知晓花神从门后缓步行近,推开了殿门。

分明文殊站在前边,祂第一眼看见的却好像是失魂落魄的天道,瞬息之间忘记了掩饰眼中神色:

“你怎么……”

祂却透过表象看见别的什么,许是天道混乱的本源吓到祂了,祁空从未见过祂如此丰富的神采,却连分辨那是什么也做不到。

祂好像坠入温软的怀中。

沉睡,梦魇,半梦半醒之间又被拉入深渊。祂仿佛向来习惯如此,分明知晓自己身在梦中,可天道言出法随的本能却时刻提醒着祂。祂害怕梦境终有一日成为现实,尽管二者的差别于祂而言并无太大分别。

——都是表象。

可祂却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相信表象的虚幻性。春草枯了明年还会再发,凡人没了肉身魂魄还可以再入轮回,可意识消弭后真的能等到一个重生的机会吗?

意识好像与旁的存在都不同,清除后再也不是原本的存在了。

天道尚逃不过这一关。

祂好像于此才意识到凡人执着于此生的念想。祂害怕花神在某一世轮回中彻底失了记忆,而这一次自诞生之初第一眼见的人不是祂。

祂们走上毫不相干的两条路。

这个终局让祂每每惊醒,又好似从未真正醒来,意识昏沉,大抵仍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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