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天道何时情动(83)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祁空又被噎了一下:“你怎么会这样想?”

邪神只是陈述事实道:“你在走神。”

祁空转眼目光沉沉看祂,直打量得邪神抿唇往旁边挪了两步,才收回视线。

祂倒忘了,自己作为至高天道没有七情六欲,但邪神由怨气所化,又有物质性的肉身,有情绪感知力再正常不过。

只是……好像有些过于敏锐了。

以后的日子祂大抵同诸天神佛一样常住天道,天道中六根清净的家伙多了去了,没那么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邪神生性单纯,不知在这种环境下会长成什么样。

祁空不知自己为何替祂担心起以后来,祂那时尚不知这便是某种名为私心的产物,是天道原本不会有的。

祂最终叹了口气,拿眼前神明没办法似的,诚恳道:“抱歉。”

邪神眨了眨眼睛,祂早听同僚们说天道不好相与,想让祂低头道歉可是比登天还难,毕竟天道诞生即带着本源的高傲,与其他证道飞升的神佛很不一样。

“可是,”祂像是下定很大决心,连声音都低下去,“我还不想原谅你。”

祂还年少,尽管本源同为至高存在,在天道面前说起忤逆的话来也有几分气势不足似的。却又很有主见,宁可鼓起勇气拒绝也不委曲求全。

“没关系,”祁空抬手想摸祂的头,伸到一半却意识到不妥,只好转而替祂将袖子上的一块细小碎石拂落,“本是我不对。”

邪神突然觉得原谅祂也没什么不好,天道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好相与,但祂身上与自己对立的本源气息又的确让祂难以生出亲近之心。

祂只好干巴巴应了一声“哦”,转身不再看天道:“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请等一下。”刚走出不过一丈远,却被天道从背后叫住了。

“做什么?”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但祁空还是捕捉到祂嗓音中细微的不自然,却没想出理由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祁空已经清理完了眼前这一块巨石,背身靠在石壁上歇息,“我该如何称呼你?”

这又是一个邪神未曾设想过的问题。

如何称呼?直呼邪神祂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本源就是这个。但前些日子诸神佛来来往往,竟没有一个敢叫祂“邪神”的,大抵因着“邪”在六道的善恶观体系中总归不是什么好词,让人难免生不出敬畏之心。

称谓说到底只是个代号,祂听说善逝还有十个不同的尊称呢,下五道还是有好些存在提起祂时只愿用“那个存在”“祂”来替代。

“你随意,”祂道,“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先……”

“花神,”祁空却忽然道,“你的原身是彼岸花吧,我叫你花神可好?”

“……”,祂咬住下唇,卷翘的眼睫在风中轻颤,“你怎么知晓我原身是彼岸花?”

那种被一把真火烧灼吞噬干净的焦土,也还能算作彼岸花吗?

“我猜的,因为……”祁空笑了一声,祂听见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冰凉的手指贴上火红的衣袖,“你身上好香。”

花神从不以为彼岸花的气味有多好闻。

祂在成型以前便被孕育在大片的彼岸花海中,那时浑浑噩噩谈不上真的有意识,却也知晓这片花海常年无人踏足。

大抵是没人喜欢的。

这是一种不讨喜的植物吧,生长在毫无阳光温暖可言的阴间和阴阳两界裂隙,偶尔路过的只有孤魂野鬼,它们的路程走到尽头后便化作花田的养料,将重叠的花瓣染成血一般的红。

可能……祂就是跟其他花不一样。

但天道却说祂好香。

天道这样的存在……竟然有嗅觉吗?

花神不确定,祂的年岁实在太浅、太浅,哪怕是与无情无欲的天道相交,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也是根本不够看的。

祂便一时没能控制住眼中神色,偏过头去道:“你随意。”

祂又像是埋怨:“可你方才都叫了。”

天道言出法随,祂再反驳也没有意义了。

祁空于是笑起来:“可你方才也应了。”

应了……吗?花神不确定地回想。

好吧,好吧。

祂说不过天道,不知晓这位怎生如此狡猾,更不会知晓天道一贯的处事原则是逆祂者死,换作旁人才不会有这么柔和被询问的机会。

祂像是在臣民面前掩饰得极好的暴君。

这个认识让花神一瞬间清醒过来,从祁空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侧身就想走:“我去清理死气……”

却没想祁空另一只手直接从底下握住了祂的指尖:“我们一起。”

花神蓦地懵在了原地。

祂从诞生以来还没被人直接肢体接触过……嗯,被祁空用青白刃抵着压在石壁上的那一次不算,那分明是打架,打架就是会拉拉扯扯,最后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念力耗尽晕过去了也算。

但祁空神态自若又让祂觉得好像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对方没有情欲可言,想必就算是坦诚相见也发生不了什么,会害羞会不知作何种姿态面对的只有自己。

祂尝试挣了一下,毫无疑问以失败告终。

“要、要怎么一起?”

“好问题,”祁空摸着下巴思考,“一起调动本源试试?往同一个方向使力。”

本源相斥在互为对手时难以分出上下,作为合作者却并非如此。阴阳之气冲撞调和理论上讲能够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但也只是理论上,祁空从未有过机会尝试。

趁花神愣神的片刻,祁空的本源已经顺着指尖钻进了祂的经脉。那分明是修行者最为脆弱私密的存在,祁空却好像认识不到这一点,控制着念力流窜过五脏六腑,最终汇聚到祂的内丹。

花神下意识地抵触这种入侵,却被祁空攥紧了手腕:“别动。”

祂说完才反应过来花神行走世间用的是肉身,并非如自己一般是无生命的东西,连忙松开指间力道,低头却见一圈泛红的印子,在白皙的手腕上衬得祂愈发弱不禁风起来。

分明是至高存在。

那一瞬间祁空却好像忘了这件事,指腹下意识揉了上去,却感到花神小幅度向后一缩。

祂没忍住出声,嗓音微颤着:“……冷。”

真的……太冷了。

天道的念力游走在经脉里,好像整个人睡在雪山顶寒玉制成的床榻一样,冷得刺骨。而祂的经脉里还有那日未曾烧尽的真火,二者相冲,简直痛不欲生。

祁空怔怔看祂半晌,直到花神再次试图后退,方如梦初醒般道一句:“抱歉。”

第二次。

这是祂第二次向自己道歉。

花神默默记在心里,却还是不想原谅祂。

——更加不想原谅祂。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祁空温声像是哄慰,当中还有几分无奈。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花神就是不想原谅祂,未来很久很久都不想理祂。

祂宁愿自己把这里的死气清理干净。

祂在风中垂首无言地站了很久,久到周围静下来,以为天道已经离开了,抬眸却发现祁空还在原地看祂。

“那个,”祂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伸出一只手来,试探地道,“要不你进我的法相里试试?”

花神刚在心里说过不要理祂,却还是答道:“好啊。”

像是某种报复。

怨气入体的不适感比起冷冰冰的天道来讲只多不少,但花神毫不犹豫地送了自己的本源进去,却没在坚硬又空洞的环境里找到任何可能是经脉一样的存在。

祂只好开口问了:“你的经脉在哪里?”

“啊,我没有那种东西,”天道笑了一下,有几分神秘兮兮的,“你直接找内丹就好了。”

“……哦。”花神呆呆应了一声,觉得天道果真深不可测,连经脉都没有,肉身也很冷,跟下五道中那些死去的生灵一样。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