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支黑色描着银色纹路的毛笔，仔仔细细地在卷轴上画着。她画的并非人，亦不是什么风景，而是一只左手骨，每一笔每一画都十分精致，就像早已在脑海里模拟过千遍万遍一样。

半个时辰后，一只完整的左臂手骨便已经画完，她满意地打量了几遍，眼底甚至透出一丝阴冷的光。其后，便见她用那毛笔重重地点在手骨上，然后顺势一划而下，突兀的墨色把整个精致的手骨都毁了。

卷轴上的墨色一点点消失，就像脱落的灰土一样，直至卷轴又变成白白一片。

“啊————！”

忽而，便听见一声震天的惨叫声响彻山林，倦鸟惊起，栖息中的人也被吓了一跳，纷纷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树下的荆颜缓缓睁开美眸，火堆的火光映在她的眼里，映出她眼底的一丝惊奇。

她转头看向右边，惊鸟飞起的地方，仿佛要把那片黑暗拢入眼中。

帝贤？

就在此时，一袭红衣也从树上落下，来到荆颜身边，那迷途花和无忧花的味道交叠在一起，让荆颜有片刻的失神。

“叫得好惨，听起来很痛的样子，你不去看看么？”

楚离歌的眼角带着笑，对于那声惨叫似乎不怎么惊诧，反倒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荆颜注视着楚离歌娇媚的容颜，晚上的楚离歌美得更加惊人，就好似那一片晚上才绽放的夜息花，张狂地释放着妖艳而神秘的魅力。

然而，荆颜从她嘴角的笑意中，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是你做的？”

楚离歌只是笑，挑了挑眉，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是画骨卷轴，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断了他一只胳膊。”

听及此，荆颜眉头蹙了蹙，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又染上了凡人的情绪，楚离歌真是爱极了现在的荆颜，鲜活而有趣的。

见楚离歌渐浓的笑意，荆颜才明白了今日白天她说的那句话。

成王败寇，技不如人就算丢了命也是活该。

原来当时，她已经有这种打算了。

荆颜眉间的皱褶散开，而后又缓缓闭上眼睛，打算眼不见为净，耳不听则宁。很快，荆颜骤感一股温热的气息往她面前逼近，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是楚离歌，她的脸靠得自己极近，高挺的鼻子几乎要与自己的贴在一起了。

“作甚？”

“你不去看看他么？”

“不去。”

荆颜回答得极快，然后伸手搭在楚离歌的肩膀上，轻轻把她推开：“莫要靠得这般近。”

楚离歌后退了一些，嘴角的笑意宛若璀璨的星辰，看着荆颜的眼神充满了探知欲。她喜欢现在的荆颜，无情又漠然，任由那帝贤痛呼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任何波澜。

当然，如果荆颜也这么对她，她就不会高兴了。

作者有话说：

更文啦！

楚魔女：我要是受伤了，你该不会眼不见为净吧？

荆古板：自然不会。

楚魔女：那就好。

荆古板：我会杀了你。

楚魔女：……

荆古板：骗你的。

明天还有更哦！嘿嘿！

第十章

楚离歌没有再到树上去，而是跟荆颜面对面坐着，听着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痛呼声，那人无动于衷，就像入定的高僧。

神禁界的气候就如人界的盛夏，虫鸣微风，一切都那么宁静，好似有那么一瞬间楚离歌感觉这里脱离了真实的世界，是方寸安乐之地。

“你不好奇么，为何我要断他一臂？”

荆颜依旧闭着眼，好似未曾听见楚离歌说话，可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楚离歌知道她肯定听见了。

楚离歌耸了耸肩，觉得无趣，正准备睡去的时候，那人却突然开口：“为何？”

好似做了许多心理挣扎，在睁开眼的瞬间，楚离歌那染了火光的美眸撞入她眼里，好似刻上了一个烙印。

很久很久以后，荆颜都会记得这个晚上，楚离歌犹如黑夜中的精灵，那双美眸的光照亮了她心底那不为人知的地方。

“自然不是为了那受伤的魔族。”

楚离歌靠着树干，盘腿而坐，脚腕上的金色脚环烨烨生辉，流淌出的金光仿佛照进了她坐着的那片土地，如这个人一样张扬耀眼。

“我只是看不惯他，也看不惯他爹，所以便断他一臂。”

楚离歌说完后，荆颜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理由很荒谬，可很快她就觉得这个理由还是合理的。

楚离歌行事，全凭心情，生杀全凭喜怒。

“你不能坦诚一些么？”

“什么？”

荆颜一时没反应过来楚离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很想知道这些，也有很多事情想做，为何要克制自己？”

“你想多了。”

荆颜回应得极快，不给楚离歌任何余地，亦不给自己任何余地，好似只要稍稍一放松，就有什么会破体而出，她不能听信楚离歌的话。

那是魔鬼的诱惑。

楚离歌冷呵一声，也不多说，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在上古秘境，灵力会消耗得比在外面的世界要快数倍，本来一个月都不必休息的人也必须休息了。

楚离歌在外的话绝不会在平地上休息，可今日有荆颜在，她却觉得安心，她知道这个人不会趁人之危，亦不会让其他人趁人之危。

很快，楚离歌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她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五感好似都被抽离了一样，感官差得离谱。黑暗，冰冷，失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那可怕的记忆又再吞噬她。她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梦，可她动弹不得，只能被束缚在黑暗之中，任由黑暗把她吞噬，几近窒息。

救救我——！

楚离歌心里发出一声呐喊，是无助又无力的求救。

而后，有个人倾身抱住了她，那人的温度把自己从无间地狱中拉了回来。她马上伸手抱住那个人，抱得很紧，就怕那人会丢下自己。很快，温柔湿热的唇落到自己唇上，灵力渡了过来，楚离歌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感官也在逐渐恢复。

不知是欲还是惧，她回吻了那人，用倾注的温柔，用极致的勾引，好叫那人不离开她，别把她丢在这冰冷的黑暗之中。

五感逐渐回拢，她正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的时候，梦突然就碎了，瞬间把她拉回现实。

“唔……”

楚离歌捂住自己的心脏，那里被抽离的痛楚硬生生把她与梦境分割，头上布满的细汗无声地告诉别人她如今的痛楚。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依旧在神禁界的密林中，在黑暗中那种恐惧依旧缠绕着她，她希望有那么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只要有人在……

她抬头看去，只见荆颜正看着她，眼底还有着担忧。那一瞬间，楚离歌的心安了下来，荆颜好似梦中与自己拥吻的人重叠了一样，给予了自己无限安心与力量。

这是第一次，她避开了荆颜的眼神，在将灭未灭的火光照耀下，那小巧的耳朵红了一片。

荆颜看着她眼角的余光，那双眼还氤氲着水汽，眉头轻蹙着，脆弱又柔美，好似一件易碎的青花瓷，惹人疼惜。荆颜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后也移开了目光，二人就在即将熄灭的火光中沉默，在沉默中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楚离歌用自己的袖子抹去额间的冷汗，而后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一个梦好似抽干了她的力气一样。她的目光重新落到荆颜的唇上，棱角分明，红艳欲滴，明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却长了一张好看的唇。

让人想要吻上去的唇。

只能肖想，不能亵渎么？

楚离歌想到这里，心痒难耐，好像有什么驱使着她，让她去靠近荆颜。

“天元神君，你常做梦么？”

楚离歌一开口，便见荆颜的的眉头一跳，好似被说中心事一般，可她眼里依旧是让楚离歌猜不透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