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若诗看见楚离歌眼角闪过的一丝恨意, 叹了口气, 道：“我听楚七杀说过当年的事。”

“能在无尽黑狱中撑三年，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做到。”

更何况当时的楚离歌只有九岁，一个小孩的心智能如此坚定，实属难得, 她能成为这魔界的希望也是有道理。

楚离歌冷笑一声, 她是在无尽黑狱中待了三年, 可没人知道无尽黑狱里的时间过得有多漫长。在无尽黑狱中, 楚离歌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大家都说她被关了三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里头待的时间比三年还要长很多。

“不说这些。”

楚离歌摆了摆红袖，岔开了这个话题：“难怪当时爹娘用精元救了你，把你藏在这冰库之中亦是保密的。”

“你爹娘……当真有心了。”

古若诗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一死了之, 她不欠魔界的, 她身上的担子她卸得问心无愧。只是自己的命保了下来，又浑浑噩噩地睡了百年，得知荆梵歌入魔被杀, 她这才忍不住醒过来。

她还有未竟之事, 尤其是荆梵歌之死, 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怎可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神族要掩盖真相，那便由她这个魔族来揭开这个真相。

“我会尽快安排你与荆颜见面。”

楚离歌站了起来，纤手一挥，便把那长背椅推回到原来的位置，她道：“在人间见面吧，你或许也已很久未曾到过人间。”

“确实很久没去过了。”

还记得当年荆梵歌带着自己去人间，踏过人间的青草，骑过人间的马，游过人间的湖，好像那时候就拥有了与那人一生一世的错觉。

人间之所以美好，只因他们珍惜短暂的生命，极力去拥抱那短暂的美好，不愿错过每一瞬的阳光。

她们在人间活过。

楚离歌看到古若诗眼中对人间的向往，也能看到那总是冷言冷语的人，眼中透出一丝柔意。

“你深爱着荆梵歌么？”

只有深爱，才能看到眼中透出的那点光亮，好似收拢了世间最美丽的色彩，溢出另一方美好的世界。

古若诗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嘴角扯开一抹苦涩的笑意：“我觉得，即便千年万年，我亦是忘不了她的吧。”

那团绽放在神界乃至六界最璀璨的烟火，即便她只短暂地存在过，可那绚丽早已被人默默藏在左胸最隐秘的地方好生放着。

不让她沾上一丝尘埃。

深爱么？

荆梵歌于她来说，又岂能用‘深爱’二字便可言尽。

**

荆颜是感应到楚离歌的召唤来到了人间，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袭白衣循着心中的感应朝着一间茶楼走去。

就在茶楼门口，她看见那个蒙着脸，穿着一袭红黑相间衣袍的人双手抱胸地看着她。荆颜心下一悸，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便被那人握住细小的腕骨往里走。

熟悉的迷途花香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胡闹不讲理。

“为何召我前来？”

那人走得不急，好似想把短短的一段路走得更漫长一些。茶楼里有不少人，见两个女子拉着手进来，似乎也不觉奇怪，不过让人看得目不转睛的是二人的美貌。

即便已经用术法易容，可是她们的容貌依旧惊为天人，不是凡间女子能够比拟的。其中一人甚至赤足而行，不禁让人猜测她的身份，以为她是蛮夷之国的女子。

二人上了楼，朝着最安静的包厢走去。

“楚离歌。”

楚离歌一直没有回答自己，荆颜便唤了她的名字，那人只是低笑了一声，道：“怎么，天元神君是怕我把你吃了吗？”

荆颜：“……”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荆颜如是想。

楚离歌说完，掌心滑下，与荆颜十指相扣，那人没有拒绝，楚离歌道：“天元神君，莫不是也想被我吃了？”

“胡闹。”

荆颜抽了抽自己的手，楚离歌却握紧了些，不让荆颜挣脱，笑道：“脸皮真薄。”

荆颜耳廓红了一片，此刻挣脱不挣脱都落了楚离歌的话柄，最后她也就不挣脱了。

随心吧。

楚离歌带着荆颜来到二楼最后一间包厢，推开门的时候，一股陌生的气息传来，荆颜马上警惕起来。

“那是谁？”

屏风后面有人，而且这个气息荆颜不认识，甚至让人感觉到了一阵恐惧，此人的道行深不可测。

见荆颜一脸防备，几乎都要召出凰剑把古若诗砍杀的模样，楚离歌便觉有趣：“是你想见的人。”

荆颜将信将疑，她觉得楚离歌不会害自己，可是里头那陌生的气息和深不可测的道行都让荆颜却步。

“怕什么，滚进来。”

里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只见一道灵力炸来，那道屏风竟是顷刻间变成了齑粉，纷飞在空中。荆颜这才看清了屏风后的人，她背对着自己，一头乌黑的青丝随意垂下，只用白色的丝带束起，一身白衣若雪，身段优雅，宛若谪仙。

这个背影……！

“是你，我认得你。”

“认得我？”

古若诗低笑了一声，道：“我不记得我们见过。”

“我见过你的背影，在姑姑的记忆中。”

荆颜松开楚离歌的手，一步步上前，一步步皆是紧张。她绕过古若诗，来到她的身前，终于见得此人庐山真面目。

楚离歌关上了门，打上了一层结界，说道：“这便是古若诗，我把她唤醒了。”

“你当真没大没小。”

很少会有人直唤古若诗全名，更何况是一个后辈，只不过她忍住了想教训楚离歌一顿的念头。

“古前辈，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别太在意。”

楚离歌坐到古若诗身边，虽没有什么亲近的举动，可那手臂几乎贴着手臂的距离，也算得上是亲近之人了。

古若诗白了楚离歌一眼，抿唇忍着怒气。若非她爹娘是楚山河和莫凉，自己真的会教训她一顿，可现在她对楚离歌是怎么都恨不起来。

怪只怪她那张脸长得像莫凉，奈何却养了一身顽劣的性子。

荆颜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看向气质冰冷，面容姣好的女人。她便是自己姑姑的心上人么？

魔族的奇才，古若诗。

“你与梵歌长得很像。”

古若诗看着荆颜那张倾绝的面容，却又苦笑了一声：“只是却无她半分潇洒。”

古若诗那纤纤玉指捏住酒杯，把杯中琼浆一饮而尽，好似要把荆梵歌的一切也吞进肚子里。

荆颜愣了愣，忽然被古若诗一句话戳中的痛处。

她也曾潇洒过，可是……

“若不介意与魔族同坐，那便坐吧。”

荆颜坐了下来，浑身却觉有些发软，好似刚才古若诗那句话戳到了她的软肋一样，让她失了力。

“前辈，你与我姑姑是什么关系？”

即便之前便已有猜测，可荆颜还是想确定。

“我俩有白头之约，你觉得呢？”

古若诗的笑容有些苦涩，这白头约到最后都无法履行，如今这般说来，倒像是一句空话。

当初有多么温柔缠绵，如今便有多落寞空虚。

荆颜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古若诗亲口说出来，还是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一如从看戏之人，成了戏中之人，那种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初你姑姑，可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

当时古若诗身受重伤，养灵丹尚未炼成，便听闻荆梵歌被锁入了囚神雷狱之中。她曾想过要去劫狱，可自己伤重未愈，本想着伤势恢复了就去，可是终究没能成行。

“她让我把她放出去，说有个人在等她。”

听及此，古若诗轻轻蹙了蹙眉头，并没有说话，只是让荆颜继续说下去。

“她被神族围剿之时，说过自己不会被束缚，即便自己死了，魂也是自由的。”

荆颜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惨烈的场面，那人一袭红衣高高立于空中，从不低下她高傲的头颅，那单薄的身躯有着对抗全世界的壮烈与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