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小辉找你。”身后的动静重新按下樊星的启动键，她将内外空间用窗帘彻底隔绝，“来了，我去看看。”

楼外的车里，何汐望着那扇窗户，神色懊恼。

像是气章朝能随心所欲出入樊星的私人领地，又在恼自己没出息。

她不愿承认江卿月那个乌鸦嘴说的话，不愿承认自己在每次想要寻求真相前，都会产生无数次假设劝退自己，且都成立。

夜里，章朝被细微声响吵醒。

屋里没有开灯，她虚眯着眼观察，桌前的女人佝偻着身子往嘴里送药，拧眉强忍身体某处袭来的阵阵剧痛。

到底是什么时候星星变成了这样，章朝心口涨疼，她假装翻身，背对着那刻眼泪夺眶而出。

樊星侧目而视，知道她醒了。

“朝朝。”她气声开口，得不到任何回应，但她仍自言自语道。

“我前几天去了一趟浦州殡仪馆，咱这最好的殡仪馆。你总说我不舍得给自己用最好的，我这次就给自己选了，还挑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墓地位置。一套流程下来一万多呢，算是他们那边的豪华待遇了。”

“我还没有告诉我妈妈，我怕她受不了。而且嘉宜再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不能在这个时候影响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跟小辉了，但也没过分刁难过我们，对妈妈挺好的。”

“我的卡里这些年多多少少存了三十多万，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钱，但不至于断了小辉的生活供给。”

“他比大多数自闭症孩子幸运得多，可以有一项天赋能够养活他。我以前发现他对乐器感兴趣，所以暑假打工给他买乐器，我自己先学一遍，再慢慢教他，为的就是他将来能靠自己赚钱。”

“人要是有了钱，身边的亲人朋友，自然就多了。”

“银行卡密码是小辉的生日，到时候，你替他保管吧。”

“我还差遗照没有拍，我不爱拍照，都是你拉着我拍的，截下来也不吉利。”

床上的人自认为伪装的很好，可蜷缩在一起隐隐颤抖的肩出卖了她。

樊星眼里的光像是揉碎的星空，她笑着，光便倾泻出来。

夜色下女人唇瓣开合，直到后半句才有了声音。

“你要替我好好活着。”

“把这个遗体搬进去。”

“这谁啊，这么轻。”

“拉开拉链看看不就知道了？”

裹尸袋拉开个口，何汐看去，不由得惊呼出声。

她猛地睁眼大口喘息，入眼的吊顶让她心有余悸。

怎么会做这种梦。

何汐掀开被子下床去倒水喝，清甜的凉白开下肚浇灭她从心底滋生的恐惧。

她放下杯子，眸光闪动，抬手拍向木桌，嘴里念念有词：“呸呸呸。”

浦州殡仪馆，何汐一身黑色制服，长发挽起，她敛容屏气站在火化炉外的空间，凝神倾听里面偶尔发出的哀嚎。

这是逝者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骨灰装进嵌有逝者照片的盒子里，是个年轻男人。

“请节哀。”何汐双手递上。

面前的女人眼睛红肿，双手颤抖着接过骨灰盒，指尖十分怜惜抚摸着盒子纹路低语：“我们回家了。”

目送女人离开，何汐身旁的同事不由叹息：“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这家里人哪受得了。”

“这就是命，半点由不得人。”何汐右手习惯性贴在胸口，用指尖感受衬衣下的圆形吊坠，转身跟同事往回走时正巧遇上搬运逝者的灵车。

“这个得癌死的，瘦的都不成人样了，你看看有没有法给弄一下。”

“知道了。”何汐应下，几人到达修容室，她帮忙搭把手，重量让她心里顿时揪起来，“这么轻。”

“能不轻吗？最后进食都困难了，我看就是纯纯饿死的。”

同事将裹尸袋放在床上，抬头发现何汐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咋不动了，累了啊。”

何汐眨眼回神，嘴角勉强扯出弧度：“没什么，就是走了下神。”

同事了然，伸手准备拉拉链的时候被她突然握住手腕，吓得不轻。

“卧槽你干嘛！吓我一跳，我以为里面的弹出来抓我手呢！”

“对不起，我……我是有点累，不好意思。”何汐此刻脸色的确不佳，她松开手，亲眼目睹同事继续刚才的动作。

裹尸袋口打开那刻她不禁靠近查看，是个老人。

何汐瞬间闭上眼睛，悄悄长舒口气

还好，不是她。

同事撤下裹尸袋见何汐往外走，下意识出声：“你去哪儿啊？”

“找木头，马上回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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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浦州市二院对面的餐馆，章朝看见进来的女人，举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江卿月顺势走过去坐下直入主题：“有什么急事，昨天给我打那么多电话。”

“我想找你帮个忙，要真能救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她边说边操作手机递过去。

章朝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个跟她发生过关系的人，居然是市二院请来的特聘主任，还是专门负责癌症类。

她一刻不敢耽搁，早上跟武馆请半天假，揣着之前偷偷拍下来的报告单来寻救星。

找她帮忙无非是看病，江卿月从对方手里接过手机查看，二维码跳转出报告单，入眼的患者名令她讶异。

“樊星？”

章朝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于是反问：“你认识她？”

“没，就是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的。”江卿月毫不心虚撒谎盖过话题专心看报告与胶片，眉头慢慢紧锁。

安静的氛围萦绕在两人四周，许久，女人还回手机。

“她已经到了中后期，估计身上已经开始有肿块了，任其发展的话最晚半个多月肿瘤就会压迫神经，迫使她瘫痪。”

“那，那没救了吗？”章朝舔唇压抑喉咙的堵塞感，“她心态很好的，不是说得绝症只要心态好就能有奇迹出现吗？”

跟一夜忄青对象聊正事江卿月还是第一次，她见识过章朝的别扭，对这人现在流露出的脆弱无助感到奇异。

“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们什么关系。”

“我俩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她对我来说已经是家人了。”

章朝根本不记得她醉酒时拉着江卿月絮絮叨叨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人对她跟樊星的关系早就知晓。

“如果她同意接受治疗，我可以安排。”江卿月的话让章朝抓到曙光，可随之而来的提醒又将这束光残忍夺走。

“但她既然自己从医生那里知道结果，就证明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

“章朝，她也许在用最后的时间交代后事，好没有任何遗憾的离开。”

桌前的女人刹那间崩溃，江卿月面色凝重。

樊星得了绝症时日不多，她要做那个泄密者吗。

另一头打印店里，老板瞥见进来的年轻人出声：“要打印点什么？”

“打印户口本还有身份证的复印件，再拍几张照片备用。”

“什么底儿的。”

“白底的。”

老板闻言再次看向她，随手抬手一指：“那去那吧，那面是墙。”

“好。”樊星依言走过去坐在凳子上，老板调好相机将她的样子框进镜头中。

“微微笑一下，我要拍了。”

快门按下，女人恬静内敛的笑彻底定格在这刻。

老板接上电脑修图：“给你弄几寸的。”

“一寸，两寸，六寸，都弄一张吧。”

“这么多啊。”老板随口搭话，樊星笑着回应：“不知道几寸合适，所以就多弄几张，有备无患。”

她站在老板身后端量屏幕中的自己，相较于之前看上去又瘦了一点，但好在眼神还算澄澈。

十几分钟过去，老板将切好的照片装进信封袋里递过去。

“谢谢，钱我给你扫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