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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种+番外(139)
作者:时千辞 阅读记录
她只是有一种错觉,如果纪砚清死了,站着的那个人现在不会还是站着,或者不会再站很久。
小邱心口一紧,浑身凉透。
江闻站在翟忍冬面前,嗓音艰涩地说:“翟忍冬……你真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翟忍冬抽出手装进口袋,说:“没问过她的意见,不敢。”
江闻低声发笑:“你有什么不敢,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胆子更大,对自己更狠的人。”
第69章
翟忍冬闻言一顿, 抬头看向大雪里陡直如刀的悬崖,天光从山体的夹缝中切下来,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翟忍冬后知后觉手肘疼、侧腰疼、脊背疼……浑身每一个处都疼,连皮带骨, 好像内脏全部碎了, 骨头没有一处完好, 血腥气正在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往上翻。她已经咽不下去了, 全部在喉咙里堆着, 一开口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翟忍冬没开口,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步子一动, 朝纪砚清走。
江闻看到她左手抖得很厉害,手肘处的衣服已经烂了, 半条袖子浸着血,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血液猝不及防流下来, 在她青紫一片的手背上勾出两道蜿蜒的痕迹,异常扎眼。
江闻一秒都看不下去。
头一转看到已经晕过去的纪远林, 江闻想把他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者喂狼喂狗, 或者活活冻死, 怎么都行。
转念想到这里不是真正的绝地, 人能进来就能发现他的尸体, 那时候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翟忍冬都会因为砸碎了他的膝盖和手掌, 身上留下污点。
太得不偿失了。
江闻只能忍着怒火,拿出手机打110。只要这个电话够及时, 事情原委够清楚,她就有办法让翟忍冬和纪砚清成为最干净完美的受害人。
“嘟,嘟……”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
江闻条理清楚地复述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幕。
翟忍冬已经快走到纪砚清身边了,剩下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缓慢虚浮的步子突然顿住,唇缝里快速溢出血。
“冬姐!!”
小邱一个激灵,快步过来要扶翟忍冬。
翟忍冬抬了一下手拒绝,只让血沾满唇缝,没有任何一滴流下来。
这一幕更让小邱恐惧。
“冬姐,你别这样好不好?她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先送你去医院!”
翟忍冬置若罔闻,拖着更慢的步子走到纪砚清跟前蹲下,把落在她眉眼上、头发上的雪一点点扫干净了,俯身要去抱她。
小邱立刻伸手:“我来。”翟忍冬现在根本没有抱谁的力气!
“啪。”
小邱还没碰到纪砚清,手腕就被翟忍冬握住,一瞬间的冰冷和紧缚感袭来,带着隐忍的颤意,像绷到极限的弦,曝露在刀刃下,下一秒就会锵然断裂。
小邱脸上一白,快速抬头看向翟忍冬。
却只看到她波澜不惊地注视地上的纪砚清,身上有股平静的疯感。
小邱狠狠一怔,莫名的恐惧像无形手掌,紧攥住她的心脏。
小邱唇在抖:“冬姐……”
翟忍冬松开小邱已经停下的手,想说“我自己来”,嘴唇甫一动,一大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小邱大惊失色:“冬姐!!”
江闻闻声脸色骤变,握着刚刚挂断的电话大步走过来,看到翟忍冬一动不动地盯着吐在纪砚清围巾上的血,身上透着……震耳欲聋的死寂……
对!
就是震耳欲聋的死寂,沉默的暴戾!
江闻胆战心惊,想说话,可等她真的蹲下来,看到翟忍冬的眼睛时,那里面只有无边无际的宁静。
让人恐惧的宁静。
江闻浑身发寒,任何劝说的话都出不了口,紧绷视线盯看着翟忍冬。她和给纪砚清垫围巾时一样,动作轻柔地抬起她的头,把围巾取下来,围回到自己脖子里,然后再次俯身,把纪砚清抱了起来。
纪砚清很轻,身上没有一两多余的重量。
上一次翟忍冬抱她没费什么力气,这次她抵在碎石上的那侧膝盖抖了整整五秒,才能抱着她站起来,往深谷外面走。
回过神来的江闻抬头看着翟忍冬发抖的步子,很久才能发出一丝声音:“你能不能让我们也做点什么?就这么干看着……”
真有点什么事,她们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翟忍冬闻言又往前走了一步才停下,说:“她说的,带我谈恋爱。我后来又查过一次,初恋的保鲜期至少有三个月,还没到,我还很喜欢她……”
翟忍冬停了一秒,重复:“很喜欢。”
然后说:“不想把她的事假手别人。抱歉。”
说完,翟忍冬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小邱站在旁边死死咬牙,数着翟忍冬的步子,看着她脚下越来越长的停顿,忍无可忍地抹了一下眼睛,大步往过追。
追到一半,前方骤然传来一声重响,翟忍冬和纪砚清齐齐摔在了碎石上。
纪砚清还昏迷着,没什么感觉。翟忍冬晕过去之前,手护住了纪砚清的头。
————
纪砚清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她把小时候经历过的事全部重新经历了一遍。
可能是成年人对痛苦更加敏锐,对痛苦的界定更加广泛,这一次她觉得异常恐怖、窒息——骨折过的腿耷拉着,像被抽了筋;风衣腰带抽过的地方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挨过耳光的脸像火烧,耳中嗡鸣不止……
她被痛苦紧紧包裹,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却一声也喊不出来,于是痛苦翻倍、反复,一转眼,她坐在了空寂冰冷的铁轨上,火车开过来那秒,她不再只是沉默地看着,而是站起来,走到铁轨中央,平静地迎接死亡。
最后关头,她被一个人拉开。
然后白茫茫的荒野变成了没有尽头的血色。
纪砚清呼吸一滞,从噩梦里惊醒,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她大张着口呼吸,目光涣散,满脑子空白地盯了陌生的天花板很久,记忆才开始一点点回笼。
纪远林来了,说不再逼她跳舞,然后迷晕了她。
再然后呢?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难受,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好像看到过什么——蛛丝网一样的车窗玻璃,谁的胳膊肘砸向玻璃发出的重响,还有……血色的花……
纪砚清愣了愣,陡然坐起来,一瞬间强烈的眩晕让她呻.吟出声,摇晃着跌回去,胸口剧烈起伏。
那个地方没有别人,能救她,会救她的只有翟忍冬。
她是不要命了吗??
她明明知道阿嘉是怎么死的,她是怎么找到阿嘉的,找到的时候,阿嘉是什么模样——死不瞑目。
她明明知道!还怎么敢去救她!
纪砚清的冷静和理智在这个瞬间悉数崩塌,愤怒一闪而过,被胸腔里的剧痛和窒息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恐惧。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触地的刹那软得支撑不住,直直摔倒在地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
血立刻冒出来,刺痛席卷而来。
纪砚清什么都顾不上,发软发抖的手抠抓着床沿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走廊里传来江闻和骆绪的声音。
江闻:“你怎么会在这儿?”
骆绪:“带纪远林回去。”
江闻声音里有了火:“他不是应该在疗养院,有你的人看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骆绪:“我的问题。这段时间纪远林一直在复健,我让人不要拦……”
“不要拦?!”江闻竭力压着声音,语气讽刺到了极点,“你知不知道,今天如果不是翟忍冬在,纪砚清可能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纪砚清救下来?!知不知道,她明知道已经不可能了,不值得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是什么模样?!又知不知道她活生生把胳膊肘砸到了骨裂,把内脏撞到了破裂,还在想办法护着纪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