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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血剑(275)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我……生病了?”洛宸染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她并不记得自己生病一事,于是吃力地撑起身体欲从床榻上下来,不料这一动,才恍觉身体竟当真似病重的一般。

“哎,你现下还不能起来,仔细头晕摔着。”陆晴萱见状陡然紧张起来,忙将药碗搁上床头矮柜,另一只手已先一步探出将洛宸的身子按住。

她举手投足间,是雨夜梨花独有的甜润。洛宸最欢喜这味道,时常会把头埋进她怀里流连,但是今日,却明显闻到一种与之格格不入的腥苦。

洛宸循着这味道侧过身子,目光凝停在矮柜上面那一碗色如浓墨,稠若泥浆的药汤上,不由得心上一震,陡生出了似曾相识之感。

可她并不能想起这份怪异的熟稔来源于何处,且胃里已经毫不客气地开始翻江倒海了。

她赶忙闭紧了双唇,强忍下这遽然而至的不适。陆晴萱只是望着她,目光中颇有不解:“洛宸,你……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要……”

“不必。”洛宸虽不知究竟为何会如此,但还是给陆晴萱挤出一抹看上去尽可能不那么牵强的笑意,“我很快便好,莫要担心。”

“……真的?”

“嗯,无妨的。”

洛宸牵过陆晴萱的手,感受着她手心里的温度,心中漫上隐隐的、好似已远逝多日的满足。她又觑了一眼矮柜上的药。她并不是那怕苦怕喝药之人,但在陆晴萱面前,总也忍不住想使点花招。

于是洛宸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药一定要喝吗?”她一如往常向陆晴萱索要奖励那般道:“若是我不想喝这又苦又腥的药汤,你当如何?”

“这可是栖梧特意为你开的方子,怎么能不喝呢?”陆晴萱看洛宸,如同看一个调皮顽劣又爱讨价还价的孩子,“喝了药才能好起来啊。”

洛宸兀自挑了下眉,目露狡黠:“你所言自是有理,可它委实太过难以下咽,如何解得?”

说罢,她有些小得意地望着陆晴萱,期待着她能说出什么“就你难侍候”“好好好,给你奖励”“那你乖乖喝了药,我便亲你一口行了吧”之类的话。

然而,令洛宸始料未及的是,什么都没有,没有调侃,没有揶揄,甚至没有一个嗔怪的笑意。

洛宸的表情终于有些尴尬起来。

陆晴萱却在此时遽然变了神色,惋惜且不舍地抬起了头,嗓音又低又沉道:“倘若如此,那你我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洛宸猝不及防,心陡地一沉,下意识微张开了嘴,但听陆晴萱依稀还起了哭腔:“洛宸,戾王……不会放过我的。”

才只说了这两句,这声音便似被风吹散的晨雾一般缥缈了。

“晴萱?”洛宸急忙迫切地喊她,整个场景却在洛宸眼前蓦地扭曲起来:是火,是血;是披坚执锐的甲士,是刀枪难入的蛊还尸……不及洛宸从方才的安逸中醒来,诸般血腥的场景便顷刻将她包围,又洪水一般淹没。

而陆晴萱的身上,也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沉重的枷锁,枷锁尽头手握铁链之人亦不是旁人,正是戾王。

洛宸的脑袋里一个炸雷,头皮瞬间发了麻,双手更像被人用绳子捆扎许久那般霎时没了力气。她不假思索、心急火燎地怒斥戾王住手,怎料戾王却似聋子一般全然无视。

于是洛宸只得抬起不知何时已从床榻上站立到地上的双腿,朝陆晴萱快步追去。

陆晴萱伸着手呼喊,分明期望洛宸能将自己留下,但戾王却不停半分地带着自己一路往前,是以在洛宸看来,便是她拼了命地朝后退去。

洛宸很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晴萱愈行愈远。她欲哭无泪,心尖上却钻得一阵疼过一阵,当热泪终于涌出眼眶那一刻,她已是无力地跪倒在地,哽咽着哀求起来:“……晴萱……回来……你回来,回来……”

“洛阁主,你怎么了,醒一醒,睁开眼睛啊。”

洛宸自是不知她的状态,已然吓坏了自她疼昏过去之后便寸步不敢离开的栖梧。

原本,栖梧见洛宸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想她许是过去了最痛苦的阶段,便将提前备好的药温好端来榻前,欲唤醒她服下。不料药端来了,竟发现她开始浑身发冷,却全身冒汗。不得已,栖梧只得将药碗搁到床头边的矮凳上,为洛宸行针缓解痉挛。

按理说,洛宸身体康健,没有什么疾病,像这种因疼痛而过度用力导致的痉挛,几针便能解开。不想三针才下去,洛宸非但没有缓解,更似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紧紧把身子蜷了起来。

纤长的针尚在体内,若是折断后果自是不堪,栖梧只得用自己的身子将挣扎的洛宸压住,这才恍然听到她口中低若蚊鸣的“晴萱”二字。

“阁主,你清醒一下,陆姑娘……陆姑娘她没事。”栖梧万万没有想到,方才折腾了这么久的洛宸还有如此大的气力,不由得愈发心忧了三分——她怕洛宸会因此脱力而给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且更多的,是为二人的感情所深深感动着。

正在她忧心惴惴,不知所措之际,洛宸突然用稍大一些的声音呢喃起来:“晴萱,回来……你回来……”她好像在急切地挽留,听上去煞是无助。

栖梧闻言一愣,但很快便灵机一动,不知怎么想到这一方法,忙回应洛宸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洛宸,我哪儿也不去。”

话音落下,洛宸果然稍有放松,挣扎得不再那么强烈,栖梧赶忙趁机再度唤她,直到瞧着她一点一点扇动了沉重的眼皮。

“……晴萱……”

“洛阁主,我是栖梧。”

“栖……栖梧……”洛宸终于想起自己不久前在接受炼血之事了,可是梦中种种,依旧搅得她的心一阵连着一阵窒息般的疼,于是后面的话便尽数卡在了她的泪光中。

栖梧和栖妍,同洛宸和陆晴萱是一样的关系,是以她很能理解洛宸,不然也不会在方才想出那样的方法让洛宸镇静下来,适时见洛宸泛泪,一颗心亦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她装作不察的样子,一边将银针从洛宸身上取下,一边道:“方才太悬了,炼血的风险我终究是低估了。”

“怪我……太容易被执念左右。”洛宸拧着眉,努力靠坐起来,回想着梦中的一切后怕且自叹道。突然,一阵刺鼻腥涩的味道浅浅地钻进了她的鼻子。

“这是我要喝的药?”循着气味,洛宸看到了床头矮凳上那碗黑色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栖梧一个“是”字尚不及出口,洛宸居然已将碗端了起来,那神情,分明早已笃定,询问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阁主,你……要喝吗?”栖梧大概被洛宸的举动搞昏了头,居然问出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问题。但见洛宸眼睫低垂着,牢牢盯着那碗药汤,苦涩答道:“又不能不喝。”说罢,便闭起眼睛,仰头把药一饮而尽。

而后她僵着动作缓了好久,才逐渐恢复正常。

洛宸这一系列举动,着实瞧得栖梧语塞难言:这些天洛宸所承受的,原本已经让她有些不忍心再继续下去了,毕竟无端受这样的苦楚,大概换作谁都会觉得委屈。可看到洛宸现下这般,她又知道,停下来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却说陆晴萱在藏兵谷请了援兵之后,便由柳毅笙带领着,一路往囚窟寻来。

自从洛宸被戾王带走,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只要睡不着,闭上眼便都是洛宸的影子;若是有幸睡着了,又要做一连串关于洛宸的梦。

她害怕,害怕洛宸受苦、受伤、受折磨,害怕戾王对洛宸不利……总之,见不到洛宸,即便栖妍将利害分析得再到位,保证得再好,她也不能真的放下这颗悬着的心。

这天又到了深夜,陆晴萱依旧不想这么早吹灯,于是趴在客栈二楼窗边,抬眼望着满天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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