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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血剑(23)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陆晴萱有些迷醉,当事人却不知。洛宸此时正低眉垂首,仔细地以炭条为墨,于覆在玉佩上的薄纸表面小心翼翼地拓印着。几缕青丝随意地从鬓角和耳际垂落下来,遮挡了她的半面芳容,更让陆晴萱有了一种心弦被撩起的悸动。

玉佩本就不大,篆纹纤细,留在被炭条染黑的纸上,亦不过白发丝一样。幸好洛宸心细且谨慎,这些白发丝倒也轮廓分明。

“我猜,你丹青肯定很好。”待洛宸勾勒好最后一笔直起腰身,陆晴萱托着下巴将目光从那纸上移开,偏过头打趣道。

洛宸微微挺了挺她的脖子,想是低得有些久了,闷声应道:“拓印之术,不过求手稳,我不会画画。”

陆晴萱眉眼都笑弯了,原来洛宸也有发憨的时候。

因着她想得越来越夸张,洛宸终于从她的笑中感受到了一丝“恶意”,她抬起头,闷着脸觑向陆晴萱,眼神亦是闷冷地剜了过来。

陆晴萱被她看得一愣,赶紧恢复正常,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装模作样地掩饰道:“你……看我作甚,我脸上没字。”

洛宸的眼中流过一丝笑意,却兀自板着脸:“没有字么?我看有两个,要不照镜子自个儿瞧瞧?”

陆晴萱还要狡辩:“那你倒是说说看,哪两个?”

洛宸眼眸微眯,凑身上前,在陆晴萱的耳边小声道:“狡——猾——”

她声音极轻,又一改先前清冷,软糯的气息轻吐在陆晴萱的耳朵上,陆晴萱禁不住一个激灵。她躲瘟神那般从洛宸的身边起开,双颊飞红,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再朝那女人偷眼,她居然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女人,究竟什么意思?

陆晴萱独自在一边委委屈屈,尴尴尬尬,洛宸复坐回到桌前。她将一杆狼毫用水晕开,蘸了陆晴萱新研的墨,对照着刚刚拓印下来的图案,在一张新纸上一一放大还原。

她做得十分从容,又十分细致,陆晴萱在一旁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见她手中毛笔起落,居然连拓印底板上的小小缺口也描摹了出来。

她画完一张,又将拓印的底板倒转过来,从另一面观察的角度描绘了第二张,随后,再将两张仔细比对,又用纤长玉指将玉佩上篆纹的脉络细细摸了一番,将画中细小的地方做了调整。做完这些,才终于又画定了第三张。

“这……是地图?”陆晴萱凑过来,眼中微露疑色,又瞥到右上角几个文字一样的东西,“还有这个,是文字么?从没见过。”

“是古苗文。”

“古苗文?”陆晴萱低喃了一遍,心想她家没有通晓苗文的亲戚,何况还是古苗文,为什么家传的玉佩上会有古苗文?根据洛宸之前的推测,这些文字是后来才雕刻上去的,那么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她一时心生了诸般疑问,有些讷然地暗忖了好久。洛宸亦是盯着这张地图,上面的古苗文同样是最吸引她的地方。

陆晴萱想了一会儿,似要对洛宸说些什么,转头过去才发现,她已不知在何时阴沉了脸色。

“你怎么了?”陆晴萱见她突然这般,顿时猜测她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时随着她忧心起来。毕竟这些天来,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了,什么糟心糟肝的事也经历了。正打算试探着再问下去,洛宸却开了口,声音中透着极力压抑的愤怒:“戾王!”

“啊?什么?”陆晴萱不解。

洛宸长睫垂下,长叹一口气,不由得想起戾王先前一直查看苗疆地图的事情。她微皱起眉头,心乱又无奈:“戾王,他怕是一早就知晓玉佩上的内容。当初寻你抢夺玉佩,无非是要翻译上面的古苗文,复刻地图而已。”

陆晴萱听得一怔,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她不由自主地与洛宸对视,二人心下也立时明清:当初选择结伴同行,确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第17章 难寐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陆晴萱心头蓦地牵起一丝幸然,她垂下深棕色的眼眸,盯住脚下地面心神恍惚着,倏忽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突然浅浅地笑了两声。

那笑容听来很是生硬,透着一种说不分明的深长意味,洛宸一时间没能读懂。半盏茶的时间过去,陆晴萱才微微抬起头来,低声道:“绛锋阁里高手如云,当初若非你留情,我那会儿就合该死了的。”

陆晴萱这句话,洛宸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偏了她深邃的目光过去,堪堪地停落在复刻好的纸上,不知想些什么。如此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凑近烛台,将另外两张复刻图和拓印的底板引火烧掉,声音低沉而涩然:“晴萱,我曾犹疑过是否要让你陪我蹚这一趟浑水,但是现下——”她言未尽已深深叹了口气,终是透出些许无奈,缓时才又道,“我很庆幸。”

“庆幸……”陆晴萱薄唇翕动起来,低喃了洛宸话尾二字。她心思玲珑、通达聪慧,很多事情可能一时不明白,是因着还没有人将必要线索透露给她。但在这件事上,有了洛宸先前那一席话,她已然心明了八九分。

因着戾王一早知晓玉佩上刻了地图,但又不甚详细,所以才会让蓬鹗装扮成玉商寻自己买玉。只可惜她陆晴萱不是商人,对玉石古玩的交易买卖无甚兴趣,再加上这块玉是她阿爹陆羽留给她的传家宝玉,是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便以“传家宝玉,不可鬻卖”的理由拒绝了蓬鹗。可巧蓬鹗离开不久,洛宸又带人寻上门来,且不再只是索要玉佩这么简单,连带着还有自己的性命了。

陆晴萱仔细揣摩洛宸方才的话,这些天她从洛宸的讲述中能够感觉出,戾王是一个集狡猾多疑、阴险残暴、机智果断于一身的强权之人,他有属于自己的逻辑和行事风格。所以思来想去,陆晴萱推断:当是自己的严词拒绝,蹚在了戾王的红线上,让戾王坚定地怀疑自己熟识这块玉佩的个中玄机——哪怕是“传家宝”这样合情合理的回绝理由,在戾王看来,都是欲盖弥彰的掩饰。

分析到这里,陆晴萱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戾王让蓬鹗乔装向自己买玉时,还没有对自己起杀心,这一时的“心慈手软”,只是不想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但自己开口拒绝蓬鹗之后就不一样了,委婉的索求最终变成了强势的豪夺,戾王也果断动了杀念。

前进路上的障碍都要清除,知道秘密的人俱要灭口。思绪这般流转一遭,陆晴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抑制不下的后怕。可以预见,倘若一开始她没有选择与洛宸一道踏上寻找沥血剑的路,即使是将玉佩交给洛宸,把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因着戾王有这样的想法,死亡对她而言,也迟早会来。

她是沾了洛宸的光,光在那些杀手底下,她就不知被洛宸救过几回了,是以她才从来没有怀疑过洛宸。

“陆姑娘出手相救,不怕洛某是歹人吗?”

洛宸曾这般问过她,她没有回答。倘若现下再问,她会告诉洛宸不怕,且是从来没有想她是歹人过。

陆晴萱思绪翻飞的时间里,洛宸一直盯着她却不作声,待陆晴萱思量完了回过神来,才发觉洛宸有些凄然的目光。陆晴萱下意识地将头又往上抬了一些,好看的眸子达到一个与面前人平视的状态,里面那片莹柔目光也恰好融进洛宸墨玉般的眼底。

——如此,是该庆幸的。

“莫要再想,该休息了。”又沉寂了两盏茶的工夫,洛宸开口打破了沉默,她见陆晴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脸上的表情已然变了又变,翻了又翻,只好提醒她暂缓心神。

陆晴萱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两下,看着洛宸苦笑不已——并非她一定要在今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想清楚,而是这些云遮雾绕,令人一知半解的东西已然露出了一角,她很难做到不往深处继续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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