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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血剑(214)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洛宸身形寂寂地站在林前,心神恍惚。
这里的梅花不是早已被刺目灼然的血色染红,为何还会这样素洁如雪?
她攒起眉头,嘴唇翕动着,竟一时分不清是现在还是当年。
众人已随她停了下来,没有人催促什么,却都盼着她能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叶柒难得肃然正色一回,轻拍两下洛宸的肩膀,沉沉地道:“他等你十年了,去看看他吧。”
语罢,才觉又添了太多凄凉。
洛宸心有郁结,陆晴萱同样压抑得喘不过气。但家终究要回,往事也终究要面对。
见洛宸仍然兀立在原地,陆晴萱只好上前,从身后轻轻将她抱住,安慰道:“你不想他吗?十年来你第一次回家,可不能这样子去见他。”
说完,她疼惜地在洛宸脖颈上落下一吻,温凉又炽热:“振作一些,我们就在身后……”
……又是一阵压抑沉痛的静寂。
但是渐渐地,洛宸的呼吸一点点深长起来,听得出她在努力平复着什么,虽然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整个人依旧苍白凄迷,她却紧紧牵住陆晴萱的手,一步步朝面前的梅林走去。
落梅满地,如新雪初落,半铺半裸。
洛宸就这样默默地在一树又一树白梅中穿梭,无意间蹭掉几朵,落在她的肩头发梢,说不好给她笼上的落寞和凄美哪一个更多。
陆晴萱悄悄望向她鬓发长垂的侧脸,一眼带着一眼的心疼……
渐渐地,眼前终于出现了三座房屋朦胧的轮廓。洛宸陡地停下,举目凝视,忽觉熟稔又陌生。
三座房屋,坐地位置、外观形状,甚至是门窗的大小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故而觉得熟悉。
但建房用的竹、木、砖、茅草等材料,俱都是崭新的,不带有半点往日痕迹,是以又说陌生。
洛宸心尖钝痛,眼前蓦然一阵酸涩,仿佛看到老瞎子坐在右边屋子前陪她练功;看到夏日她在左边的屋子里渴睡:看到……看到每日黄昏,后面屋子上空生起的袅袅炊烟……
她还仿佛看到,往昔一切的美好,瞬息间化为虚无……
洛宸的心早已凌乱不堪,如今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更令她忐忑惊惶、惴惴难安。
当她颤抖着手推开左边那间屋子的屋门时,又恍然发现,里面的格局竟也与当年分毫无差,就连被焚毁的家具,也都照原来模样完全复刻。
洛宸顿时感慨唏嘘:叶柒岂止是帮她打理了房子十年,分明是在替她守着最后的残梦十年。
“还好,除了灰,其他地方都还算干净。”出神间,叶柒已经将灯掌了起来,她用手在桌面上蹭了两蹭,喃喃自语着。
洛宸却似乎还没有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只是盯着房间里里外外地发怔。
叶柒眉头轻皱,抿着嘴垂了下眼睫,终于对洛宸道:“我带你去见他。”
见谁?自是不言而喻。
洛宸闻言,眼中立时浮起了水光。
她微微颔首,随着叶柒来到右边房屋前,尚没有做好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的准备,叶柒却将房门赫然推开。
火光缱绻映照,正对大门的桌案中央,供奉着一块用楠木雕刻的牌位——那是叶柒将房屋修缮还原后,替洛宸给老瞎子立的。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牌位上的字根本无法辨识,洛宸见之却浑身一颤,顷刻间跪倒在地。
身后,是紧随而来的众人,他们默默守在洛宸后面,不敢多言。陆晴萱却只愣了一瞬,旋即也走到洛宸身边跪了下来。
偌大天地间没有一人说话,只有洛宸低低的啜泣,良久,才又听她强忍着悲伤哽咽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科普时间:“白罴”就是熊猫,是古人对熊猫的称谓。
古时熊猫分布远比现在广泛,南方有很多。但由于古代种种条件的限制,加上熊猫多生活在海拔较高的深山密林,一般人很难见到,故而只能通过文字描述想象它们的样子。
因为了解非常有限,加上一些古时传说,不少人会把它们想象成凶恶的猛兽,更有在山中居住的先民遇到过因饥饿而误闯入家中的熊猫,见它们咬坏了家中铁器,是以叫它们“食铁兽”。
文中这一段不是无缘无故加的,算是一个小伏笔吧,后面会再次写到哒,谢谢。
第142章 伤逝
温热的泪滴进冰冷的大地,晕开的每片泥里,都有浓得化不开、吹不散的过去。
月影悄然无声地挪移,照得房前屋后亮了又晦,明了又昧,两刻光阴在洛宸和陆晴萱的膝下很快流去。
叶柒心里沉得发了慌。
小宝拽着栖梧的衣袖仰头看她,懵懂天真的眼神中竟也漾着最深重的悲悯与同情。
“阿妮,姨姨的师父也不要她了吗?”
“嘘——”栖梧轻轻用食指抵住小宝的嘴巴,泪水在眼中轻晃,压住嗓音,“姨姨的师父只是去了别的地方,不晓得何时才能回来。乖,莫要乱讲,惹姨姨伤心。”
小宝果然听话地捂住了嘴巴。
在后面一侧的谢无亦垂手而立,不知为何,见洛宸这般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揪心。
他用手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苏凤,眼神才一交汇,苏凤便立时会意。随即二人走上前去,一人一个,分别扶住了洛宸和陆晴萱的胳膊:
“大人(陆姑娘),莫要太难过。”说着便向上微微发力,“先起来吧。”
陆晴萱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应声站了起来。洛宸却猛地将身子一躬。谢无亦下意识松了些许力道,不想洛宸竟蓦地向前倒去,前额重重地抵在了地面上。
这一刻,她是狼狈的,更是脆弱的……
半个时辰后。
一室灯火缱绻,遍地月影婆娑。洛宸坐在桌前,盯着老瞎子的牌位,自有说与不出的失魂与落魄。
众人纵然读得懂她的悲愤与不甘,却不知该如何劝慰。于是,除了陆晴萱默默守着她,其他人都自觉地收拾房间去了。
此时此刻,除了陆晴萱,恐是没有人能抚平洛宸心上的疮痍。
他们赶了一整天的山路,早已疲惫不堪,早早将房间收拾打理好,也能早些休息。
此处只有三间屋,洛宸和陆晴萱一间自是不必说,就住在先前老瞎子的那间。
叶柒本想和蓬鹗一间,又念及栖梧和小宝总不能同谢无亦,苏凤挤到一起,便让栖梧、小宝同她在先前洛宸的房间里住。
三个男人则睡去了厨房。
其实说是厨房,自被修好之后,里面灶台、柴火、炊具等皆不曾安置,也不曾动过火。是以经过一番洒扫清理,已然与卧房没有两样。
倒是主人离家太久,很多东西都需要添置,加上他们人多……
叶柒一边盘算着明日回家拿些多余的生活用品过来,一边又想着,合该在此地再建两间屋了。
她这样想着,抬头不经意望向天边的那轮孤月,竟恍觉比过去十年中的还要苍凉……
“阿叶。阿叶!”
“……什么?”
叶柒不自知地出神间,忽听蓬鹗在房间里急急地唤她,不待她进屋,就又见蓬鹗神色慌张地抱了一个铁质的盒子出来。
“方才打扫柜子,不小心碰掉下来,打紧吗?”蓬鹗脸上挂着很明显的愧疚,把盒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两遍,最终苦着脸指在一处,“这里……凹进去了。”
记忆回溯,叶柒想起来了,这个盒子是十年前她亲手放在上面的。
她擦拭得很频繁,几乎不让它有一点灰,但是自封存上它的那天起,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因那里面,装的是她从被无情烈火焚烧成灰烬和废墟的旧宅中“救”出的一些物事。说得再准确一些,多半是老瞎子的遗物。
盒子安静地躺在蓬鹗手里,在月辉下闪着银灼灼的光,仿佛十年的岁月在上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