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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同行(68)

作者:七画 阅读记录


“不是老师,小武哥可以叫我名字,我叫蓝图。”蓝图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很容易和保护站的队员打成一片。

小武哥咧着嘴笑了笑,扣了扣后脑勺,腼腆地说:“好,蓝...蓝图老、老师。”

“噗,哈哈哈,小武,你是不是喜欢——唔!”瘦子打趣他,被猝不及防地捂住嘴,睁着眼睛哼哼唧唧控诉。

“咔嚓”一声,闻奈按下了快门。

“砰!”一声巨响从小路后方传来,距离不远,在空荡荡的草原上激起阵阵的回音。

“砰!”又是一声。

“怎么了?!”蓝图抱紧了闻奈的胳膊。

小武与瘦子神情严肃,瘦子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握紧手中的枪支,说:“妈的,又他妈来了,小武,回去,老子干/死他们群狗日的!”

小武迅速冷静,方向盘往左打到底,一个完美漂移回旋,越野车稳稳掉了头,“两位老师,待会儿趴在车里不要动,不要出来。”

闻奈眸色冷峻,告诉蓝图,“盗猎的来了。”

蓝图脸色煞白,鼓足勇气点了点头。

小武把车停在风化岩石后边,是个很隐蔽的位置,他们趴在高点,支起了枪支,拉动枪栓。

天色逐渐暗沉,几片深蓝色的云凝聚在头顶,就像要立刻降下倾盆大雨。

“看清楚了吗?几个人?”

“五个人,有两个人在剥皮,他们开枪杀了只小藏羚羊,羊群被惊跑了。”

他们只带了一个望远镜,而且夜色逐渐逼近,看不清楚藏匿起来的所有人。

“不对,他们开了两枪,小藏羚羊的皮太小太嫩不值钱,他们犯不着冒险。”瘦子皱了皱眉,手指无措地搓在一起,“小武,把望远镜给我。”

“我看见了!”小武拉高了声音,又立刻压下去,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他们,他们击倒了只棕熊。”

“棕熊?!”瘦子大惊失色,扣紧扳机,“操/他妈的!一群短命的小王八羔子!”

在可可西里,棕熊是比藏羚羊更加珍贵的物种,瘦子在保护站工作十几年来也只见过三次。

小武悲愤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喜悦,“瘦子,棕熊还没死。”

“砰!”瘦子这一枪开得突然,后坐力狠狠地撞到他肩上,他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畅快,“老子怕他补枪。”

小武瞬间就没话了,他是退役的军人,练得一手好枪法,他开枪瞄准,避开重要部位,射伤了几个蒙脸的汉子。

饶是蓝图再胆大,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闻奈比她镇定些,单手压在她肩上,两人一起扑到在越野车泥泞的地板上,干涸的泥土里夹杂着嫩草的清香,羊粪的臭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儿。

“砰!”一颗子弹穿过了厚实的车窗,玻璃噼里啪啦碎了一片,全部重重地砸在蓝图和闻奈的背上。

“他们找过来了!”

“小武,匀我点儿子弹!”

闻奈掌心黏腻,沁出一层汗,心脏声扑通扑通跳,还没等她出声询问,蓝图便哑声问她,“你怎么样?”

闻奈垂下眼,看见她额头滴下冷汗,“我没事。”

“哒——”

“哒——”

“哒——”车身附近传来凌乱清晰的脚步声,闻奈脖颈上的青筋倏地冒起来,蓝图全身麻痹,忍得非常难受,捂着自己的呼吸不漏声。

车里还有一杆备用枪支,在后备箱。

第57章

隔着一道铁皮,呼吸声愈发凌乱。

“他妈的!人呢!”声音像漏了风的铜锣,裹了层破烂的棉花,压抑又沉闷,“狗娘养的伤老子三个弟兄!”

响应他的人语气谄媚,“山哥,您说车里会不会有查封的货?”

听到这儿,半边身子藏进车座椅底下的蓝图脊背肌肉倏地绷紧,指尖挨着破碎的玻璃片轻轻发颤,闻奈护着她的后脑勺往下压了压,掌心碰到她滚烫的肌肤,全是黏腻的汗渍。

幸好保护站的巡逻车是山地越野,还拆了最后一排座椅堆杂物,再加上她们骨骼小,挤进厚实的塑料布里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端倪。

蓝图年纪轻,是躲在象牙塔里的学生,觉得天大的事不过期末挂科,可当新闻联播里“盗猎”这两字具象化在眼前,她才恍惚明白这是要人命的!

恐惧和彷徨才是正常反应,她紧咬着唇瓣,甚至渗出血珠,一点儿一点儿的血腥味从支离破碎的车窗框外飘进来,对嗅觉来说这是一种野蛮的侵略。

“滴答——滴答——”小藏羚羊的皮搭在盗猎者的肩膀上,新鲜的血水滚落进湿润的泥土里,他们咧嘴,满口黄牙,“对啊,山哥,以前哪次不是被这群狗娘养的追得跟孙子似的,今天终于轮到咱们出口恶气了。”

“哼。”为首的人不置可否,趴着腰躬身在车门外,姿势好像和躲在车里的闻奈与蓝图脸贴着脸,“谁见过猫偷东西?”

发酵后臭烘烘的烟酒味从男人们的胃里反刍出来,令人作呕,门外,山哥粗重的喘息声时时刻刻萦绕在耳畔,像生命倒计时的符号。

闻奈伸手揩掉蓝图眼角沁出的泪,眸色沉静如水,缓慢地捂住了她的口鼻,每一次用力都抽走了蓝图肺里的一丝氧气。

蓝图记得那天,车里很暗,但闻奈温柔的眸子像明亮的星子。

但都是群亡命之徒,有人笑嘻嘻地开了手电往车里射,蓝图条件反射瑟缩了一下,脸色因缺氧而泛青。

闻奈微侧身,松开一点点力道,让濒临窒息的山雀仰头呼吸。

“砰!”枪声如约而至,掩盖住车内突然加重的呼吸声,蓝图惊奇的眸子立马瞥向闻奈,眼神里是不解、喜悦和佩服。

“操!”山哥暗骂了一声,“谁他妈开的灯?”

下一秒,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来,“嘿嘿,山哥,我就想看看车里有没有好玩意儿。”

“去你妈的,想当活靶子滚出去。”山哥不耐烦道,于是没人敢在讲话了,“把烟也给老子掐了。”

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猩红的烟头落在苍翠欲滴的草地上,像用水浇灭燃烧的炭火,声音急而短促。

蓝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今夜的风从西南方向吹来,冷冽的风中夹杂着棕熊的呜咽,不远处有低沉的狼嚎,心跳声像战鼓。

“砰!”又一声枪响,不同的是与此同时响起一声痛苦的惨叫,“啊!”

“二狗子!”

“呸,没死别给老子叫。”山哥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训起人来语气狠厉,他站起来抹了下脸,微屈着脖颈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蓝图怕极了,把脸埋进沾着牛羊粪的塑料蓬布里,此时此刻这种难闻的味道反而是生机勃勃的象征,能适当地缓解紧张。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面,像一条长长的裹尸布,闻奈胆大地抬了抬眸子,透过茶色碎玻璃的缝隙,她看见那个叫“山哥”的男人,有一道像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横亘在他半张脸上,太阳穴被刚才的子弹擦伤,抹了满脸的血渍,像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她想,这仰望的视角大概也是小藏羚羊在世界上最后的一眼。

“刚才听清楚了吗?”

“山哥,十点钟和三点钟方向都有人。”

“行。”山哥舔了舔牙齿,兴奋地笑,“小王八羔子。”

所幸他们并未在越野车附近逗留太多的时间,瘦子和小武把他们引入了更深的山坳,但他们把刚才肩膀中弹的小喽啰扔在了这里,像扔一条茍延残喘的狗。

他靠着车门,血液成股流下,钻进缝隙,渗进皮革。

闻奈摩挲着手边的东西,有锄头和铲子一类的,还有成箱的小瓶气罐,以及卡式炉和平底锅,她脸贴在脏兮兮的地毯上,伸长了手臂去探,终于摸到了一捆麻绳,粗糙的质地,能轻而易举地在蓝图细嫩的掌心勒出斑驳的血痕。

蓝图还没从刚才的生死一线中缓过劲来,手里被塞了一卷麻绳,她惊讶地看向闻奈,无声地动了动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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