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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清(166)
作者:酒醉的福蝶 阅读记录
殷九弱站在照不进阳光的祠堂里,身上一阵一阵发冷,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身世真相吗?
“小殿下,你不必惊慌,你是个有用的孩子,有人会心甘情愿护着你的。”虚影没有看向殷九弱,而是透过祠堂的窗户遥遥看向远方。
关于谢弱水和母亲的事情,殷九弱曾无数次想象过,或许是一场无比深刻的情与恨,唯独没想到过真相竟然是这样的简单直白。
没有任何爱恋和憎恨,自己不过作为一样很有用的工具,为这个世界而制造出来。
她眼里就要流下泪来,又被倔强地忍住了,“所以没有什么爱恨,也没有什么千年的等待,更没有什么期盼,连怨怼都没有,有的……只是工具。”
司命仙尊的投影继续尽职尽责地为殷九弱解惑。
“当然你娘亲谢弱水很快便发现了真相,她是个有意思的人,性子很烈,与你母亲殊死一战。甚至强行释放古神之力想要将天道规则杀死后改写。”
旧事冗长,司命仙尊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就不想停。
“但是她失败了,当时苏醒着的太古神尊与太一神尊联手阻止了她,因此而殒落。谢弱水也身受重伤,几千年待在神狱中不再外出,真是惨烈的事实啊。”
殷九弱迎着司命仙尊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人爱过我,母亲、娘亲,没有人真正把我当做一个生命的降生。有的只是……工具,一枚好用的棋子。”
“小殿下,每个人都是棋子,天下山河六道三界为棋盘,世间所有生灵皆为棋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正确位置。”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殷九弱眼中满是警惕。
“因为,定下的命运又要开始转动了。”
“这就是本世界的天道吗?把我,把万物都当作棋子,”殷九弱嘶声质问,“难道所有人,我的母亲,谢弱水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不用多说,自然是没有。
不仅天道毫不在意,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也不在意。
谁会在意一枚棋子的感受?
她转身走出祠堂,外面的阳光仍然是那么温暖和煦。即便此处贫瘠荒芜,人们的生活也充满希望。
最可笑的是她,出走半生归来仍是棋子。
这就是她的宿命吗?名为棋子的命运。
身后传来司命仙尊空灵、飘渺、慈悲的声音:“小殿下,这个世界会感谢你的,感谢你为建立一个更好的天道而做出的贡献。”
“你要这样想,天道创造出这样有用的你,让你体会人间百味,就是为了成就你那般伟大的一天,不断为封印贡献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小殿下,何必这般难过?你不是早已体会过人间情•爱痛苦?如今功德圆满,会有人替你走完这最后的一步,”司命仙尊投影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于快活到狰狞。
就好像谋划千万年的事业即将达成一般快活。
殷九弱捂住耳朵往前走,她不断告诉自己早就该接受这样的事实,不用意外不用悲伤,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
她很想逃跑,可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仿佛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牢牢抓住不可动弹,没有自由。
人生是否真的没有自由?九洲广大,却山复山水复水,关外还有关。
要逃,要逃得再快一点。
司命仙尊投影的声音如鬼魅,在她耳边起起伏伏:“小殿下,这个世界会感谢你的。”
殷九弱捂着耳朵,穿过长御洲的荒漠戈壁,穿过弱水河畔的烟柳画桥,穿过细雨霏霏,冰树雪花。
她一心想要逃离,跌跌撞撞逃离这样冰冷的命运。
直到她被一具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接住。
第65章
古怪的夜风流转,殷九弱心底不住地发着冷,那冷有种切肤剔骨的锐利,将人整个剖开来,丢在洒满泥水的地上。
将人变成一滩冰冷黏腻的东西,没有四肢没有形状,就等着随手被丢上战场。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可怕,这么令人无处栖身,从表面冷到骨子里。
即便浑身无力,殷九弱还是一心想要逃跑,逃得远远的,最好千年万年都不要再见到这样冰冷的事实。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身体温热的、流动着的血,仿佛高堂明镜一般时刻映照那冰冷事实。
怪不得,怪不得谢弱水一点都不愿见到她,避了她千年。
若是可以,谢弱水应该会永远避下去。
自己的出生是铸造工具,而谢弱水是铸造工具的工具。
工具不愿见到工具也很正常吧,那只会提醒她们双方都是棋子的命运。
就好像照镜子一样,从对方的头发、眼睛、眉骨,看出身为工具被模具制造的痕迹。
痕迹太重,几乎压过她们心中本该拥有的爱恋、温情、眷恋,将爱情友谊亲情等等为人所拥有的东西剥除。
余下冷冰冰的残忍事实。
没有爱憎没有情仇,有的只是冥冥之中名为天命的东西,一刀一剑地雕琢工具的模样。
那么,该怨恨谁呢?
天地之大江河辽远,殷九弱骤然发觉身为棋子的命运,是连爱恨都显得空洞无力的。
你能恨同为棋子的人吗?
恨她什么?
若要恨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又该如何恨?
她以前就疑惑过,以谢弱水的修为和地位,就算自己那位「母亲」实力强悍,贵为魔尊,也未必有能力强抢谢弱水。
所以她相信谢弱水和殷拒霜之间应该有感情的,有过一段轰轰烈烈,撕心裂肺,到了年老时还能回味的爱恋。
谁知道真相会是这样的,就像打铁铺里将濯银与玫瑰金强行混合在一个模具里,造出一把绝世好剑。
剑是什么?一种断了再铸就可以的东西,冷冰冰的,没了也不可惜。
其实她也该感谢的,虽然被生下来以后一生彷徨失措,可毕竟也有过一点用,见过那么多爱恨情仇。
若是有朝一日死了,也不算悄没声息的一生。
殷九弱嘲讽地笑笑,眼前是一片冰冷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自己真的应该存在吗?
人为什么会死?人又为什么要活着?
一连串绝望无解的问题,如陨石一般砸落殷九弱的脑海中,她被彻底击倒,感觉自己如烂泥一般躺在这片无光的黑暗里。
这才是真正的黑暗啊,让人没有可逃离的地方,所谓的敌人永远虚空地高悬在头顶,不声不响地运转着,亘古不变。
名为命运的东西在对每个人发出高亢激昂或嘲笑或戏谑的笑声。
疯狂的暴烈与无措的纤细,破坏与寂静在殷九弱的身体里暴虐无道地横行。
她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孱弱不堪地跪在冰天雪地里,好像即将解脱地死去,又好像会永远痛苦地活着。
就是一滩被丢在地上的烂泥,无人在意。
夜风仍然沁着凉意,殷九弱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似乎看见了爬上梢头的月亮,月光洒下来,竟然有些温暖,如一泼清水将她身上的污泥洗涤干净。
好像……被谁捡起来了。
殷九弱莫名感觉到身体上的冷意减轻,有人在轻轻抚她的头,一道温柔的声音反复说着:
“不怕不怕,小九,不要怕。”
“不怕,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我不会是一个人吗?”殷九弱感到自己被温暖的怀抱拥住,便呢喃着问道。
扶清的声音绵绵软软的,好像随风的柳絮,听着就让人生出一种安宁的慵懒和倦怠。
“嗯,会有很多人陪着你。”
“可是……我看不到。”殷九弱不知道何为很多人陪着自己,她要的从来都不多,只是那某个人而已。
“会有人真心爱你。”
“会有人真心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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