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楚昔的确有些不悦。

她是真心实意会为任芝的病痛感到担心。

任芝看到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任芝抿了抿唇。

她陷入了一个十分困难的处境。

她不想直白的拒绝伤害到楚昔的热忱。当然，也害怕说出去以后，楚昔知道她心虚的原因，对比起来对方的坦荡，她的不能自控实在是丢脸。

可一直被温水煮青蛙，她担心自己哪一天真依赖上这种偏爱的滋味。

如果陷进去不能自拔，那她就栽了。

直女撩姬带来的准确的痛苦，就是这样的两难。

任芝坐在浴缸里冲洗着香皂的痕迹，水声淅淅沥沥地持续了很久。

自从上次偷入小区的无人机事件后，浴室的浴缸前面就多了一扇屏风。

楚昔坐在画绿色海草图案的屏风后面等，单手托着下巴，嘀咕道：

“难怪你那么香，洗澡都要洗这么久。”

任芝今晚面对她感觉格外疲惫。

“别说话。”

“噢。”

她平时洗澡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今晚只是思绪混乱让她拖延了行动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拖延，楚昔就是最没资格说她久的那个。

禁言了一会儿后，楚昔又在屏风外面问：

“你泡澡了吗？”

任芝：“没有。”

楚昔：“那你小心腿别着凉了，膏药别打湿了。”

任芝：“知道了，你还不回去睡觉吗？”

楚昔：“可是今天你冷落我一天了，晚上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反正你腿疼，我陪你吧，待会还能抱你回去。”

任芝听着闭上眼，拧干洗脸巾按住自己的脸。

半分钟后，她鼓起勇气，嘲笑楚昔道：

“你别这么黏我，免得我误会你喜欢上我了。”

天知道对真正心里有鬼的同性恋来说，这句话任芝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做到轻松当成笑话讲出来。

还幸亏她是演员，幸亏她台词功底好。

——好巧，楚昔坐等她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今晚金园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任芝突然说这个，她宛如被隔空点了下脑袋一样。

头上思路一闪，楚昔宛如醍醐灌顶，脑子还没转，要说的话就自己到了嘴边。

“对，我喜欢你。”

哐咙咙——

花洒掉在浴缸里，险些翻过来喷任芝一脸。

任芝刚把它捡起来，屏风后面，楚昔的声音毫不停顿，跟簸箕里撒豆子似的一连串说道：

“我当然喜欢你，我还希望你能敞开心扉面对我。有心事的话，告诉我好吗？睡不好的时候，不仅无人机可以陪你，我也可以陪你，两个人睡会让你更有安全感吗？你千万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要是可以照顾你，我愿意一直这样照顾你，就算事情会麻烦，但你不会麻烦，你和别人在我心里不一样。在我身边你学学少一些包袱，也许更适合你。如果你觉得只是朋友之间，做这么多事你会有心理负担，要不我做你女朋友吧？”

说到最后，花洒水柱打在身上的感觉任芝已经麻木了。

说起来，任芝还是被很多人追求过的女神。

尤其是在这几年里，她收到的告白不计其数，男的多，女的也不少。

有在公园里向她告白的，有在餐厅里向她告白的，有在线上喝多了给她告白的，有把情书夹在礼物里告白的，还有堵在酒店房间门口死皮赖脸告白的。

当然，不管是什么环境，告白的阵仗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现在就算有人站在面前说一句“我爱你，任芝”，任芝的心情也不会有多大的波动。

如果时间调回到去年，太多的追求反而还会令她时常感到厌烦。

唯独楚昔今晚这样，让她猝不及防。

大脑“嗡”的空白住了。

严格说起来，突然在她打开酒店房间门时当场跪下送花的告白，都不算是真正的猝不及防。

因为那都是她心里预设过的现象。

只有楚昔不同于别人的殷勤铺垫，支吾羞怯，自己噼里啪啦说完一大堆，再直球进洞的话是真正的猝不及防。

甚至令任芝呆呆地迟疑了一秒——

楚昔这是在对她告白吗？

最后一句话的内容快速钻进耳朵里，大脑解读反应：好像是的。

任芝现在的感觉，像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像进入了一个静止的世界，只有一团混乱在脑海中流动。

楚昔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从“当然喜欢你”开始，她就难以招架了。

到“要不我做你女朋友吧”结束，任芝差点要幻觉自己穿越入了平行世界，遇到了平行世界的楚昔了。

因为，上一刻还一切如常啊……

楚昔半天都没有等到回答，疑惑的“嗯？”了声。

“任芝，你听到了吗？行不行？”

浴室屏风后面：“……………………”

任芝在她镇定自若的语气中，仔细地思考楚昔是哪根筋出了问题。

至少她相信楚昔是不会捉弄她的。

楚昔问得也很认真，也许还有几分诚恳。

可就像在认真诚恳地问能不能喝她家冰箱里冻的牛奶一样。

还没回答，楚昔担心道：

“你怎么了？没事吧？我能转过来看一眼吗？”

任芝瞬间清醒过来，秒答：

“不许过来！”

“哦哦……你别急啦，我不偷看，我还以为你晕倒了。”

任芝闭上眼捂住眼皮，是觉得自己离晕倒不远了。

“楚昔，你犯神经了吗？”

“什么？”

突然挨骂，楚昔愣了愣。

不过很快她也反应了过来。

“反正你也是弯的，我刚好是女的，我做你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任芝轻轻缓口气，没有否认楚昔戳破自己的性向，但是说道：

“你不是直女吗？你和我当什么女朋友？”

楚昔不假思索。

“只要你愿意，我没问题的。”

“好吗？”她非常迫切地追问。

屏风后面又沉默住了，楚昔这回没有打断任芝的思考时间。

楚昔忘记了数时间过了多久。

任芝开口道：“不好。”

不好。

不好。

楚昔惊诧地转过脑袋，盯着那扇绿色的屏风，好似眼神要穿过它。

“为什么？”

她刚才没有去预想过答案，可是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她竟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还有包裹在一瞬间千头万绪中的意外。

这一丝意外是她潜意识中的对照项。

任芝没有回答她，水声停了，楚昔盯着屏风，看到聘婷袅袅的身影在浴缸前穿上了衣服。

她进去把一瘸一拐地任芝抱起来，带回卧室，最后还想问：

“我不能做你女朋友吗？”

任芝眼神移开她，抓起手机转移视线。

“不能。”

楚昔皱了眉头，不能接受，反复质疑。

“你觉得我不行吗？”

电影竞聘一人分饰两角和反串，她都没有落选。

去《琢玉吟》剧组报名饰演最炙手可热的女主角，她依然成功了。

怎么到了任芝这里，她会落选？

任芝看着手机，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是僵硬的，但目不斜视。

楚昔今天吃错药了，她想。

她不能跟楚昔一样，心乱了，脑子也混乱了。

“不行。”任芝拒绝地干脆果断，还告诉楚昔：“你快下去睡觉，别想了。”

楚昔的眼底多了一分夜里的深邃。

就像漩涡在海潮中心出现一样，她的内心也渐悄悄地多了一个新的念头。

奇妙的深海与漩涡的到来，没有人能够窥探自然的先机，就像人的心理永远难以琢磨一般。

楚昔升起一股直觉。

也许刚才她只是告诉任芝，可以试试。

但现在，任芝的拒绝竟然激发了她更强烈的欲望。

她就算离开前，也要再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