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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效父母,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铁律。韩嘉彦和赵樱泓的孩子都不曾继承她们的血脉,但不论是韩恕、韩继慈还是韩诏,多多少少都很像她们之中的某一个,也承继了她们身上的特质。
唯独龙凤胎身上表现出的绘画天赋,让她们总会感到不安。她们心知李师师已将当年白翠云出走之事的痕迹彻底抹去,赵佶无从知晓自己还有子嗣被赵樱泓收养在身边。但这总归是一根隐刺,扎在二人内心最深处。
韩嘉彦悄然步入孩子的房间,在黑暗里凝眸望着并榻酣睡的两个孩子。四岁的孩子,眉眼逐渐有了形状,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赵佶的影子。
良久,韩嘉彦长叹一声,为两个孩子盖好被踢开的被,默然走了出去,悄悄带上了门。
翌日凌晨,天未亮,韩嘉彦、赵樱泓就已然起身了。
韩嘉彦不再去粘假须,洁面之后,只敷以凝脂柔润。赵樱泓拿来眉笔,将她本就漂亮的眉形勾勒得愈发英气。
末了,又拿来胭脂和口脂,要进一步为她打扮。韩嘉彦往后缩了缩,赵樱泓立刻将她拽回来:
“你莫动!”
“作甚打扮,我今日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韩嘉彦笑道。
“我好久没看到你施妆的模样了,难得你不用粘胡须,我想看我家六娘漂漂亮亮地出门去,只有我能看到,呵。”她颇为骄傲地说道。
韩嘉彦无奈地任她摆布,待到她终于施妆完毕,又为她结发束髻。燕六娘从来都只作男子的束发,故而坊间一直有她是个女冠的传言,今次这个细节自不会忽略。
“好了,来咱们将衣裳穿上。”
尘封多年的独属于燕六娘的夜行服被取出,早已熨烫平整,赵樱泓颇有仪式感地一件一件为她仔细穿上,系好系带,抚平领口,最后将那武装蹀躞带为她扎好。
韩嘉彦抓起了放在桌案上的傩面,戴上。又请出龙尧剑,拔剑查看,依旧剑光如水,锋锐无敌。
“六娘……”赵樱泓望着眼前的傩面女侠客,无数过往的回忆涌上心田,她不禁泪如雨下。
她抬手抚上她的面具,泣道:“我记得当年你尘封燕六娘的身份,我曾说过,我希望还能再看到燕六娘出现。只是没想到,这期盼竟然会在十多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你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是我心中,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侠客。”
“樱泓……”韩嘉彦哽咽无语,“没有你,就没有大侠燕六娘。”
二人紧紧相拥,半晌,韩嘉彦推开面具,在赵樱泓唇瓣上印下一吻,道:
“不论成败我都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你等我。”
言罢,她强迫自己决绝地步出门去。
赵樱泓强忍着不曾回头,泪水无声地摔碎在脚下,她知道此去凶险,如果能全身而退,便是胜利。
……
天未明,烟雨朦胧之中,一驾不起眼的马车自皇宫而出,飞驰在汴梁的街道之上。
两日前,李玄毙命于大理寺天牢,看守李玄的梁从政不知所踪。
此事,震动了赵佶。他的第一反应是压下此事,严格保密,绝对不对外声张。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将冯谦扣押提审。
然而冯谦在案发时一直处在皇城司干探的监控之下,就在皇城司公房内,也没有联络过外人,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不明刺客能够潜入宫中,悄无声息地杀了李玄,会不会是李玄用画向他传达联合女真灭辽之事已然彻底暴露?
是否是朝中某股势力,正在策划阴谋?
并且,李玄绝命之前,留下了一首李煜的词,这让赵佶愈发感到不安。他想不明白那凶手怎么会让李玄在死前留字的,而为何李玄会留下后主的词?赵佶知道李玄是李煜后人,可她临死留这首词的意图是什么?是凶手逼着她写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是猜不透。
他张皇了一日,未敢声张。但又害怕自己继续持有这九幅画,会再招致不明刺客的杀身之祸。这凶徒有本事无声无息穿透宫禁,进入大理寺监牢所在的外朝,就有本事潜入内朝和后宫。只不过,内朝和后宫的戍卫更严密,对方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进来。
这事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宫中,当做甚么事都没发生。
思来想去,他接受了梁师成的意见,决定将这九幅画带出宫去藏起来。且托给别人办他还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去。
他选择的地方十分隐蔽,只有他和梁师成知晓。在那里,尹香香正等着他,这些画交给她带走,比放在宫中更保险。
这九幅画,其中藏着的可并非只是舆图这么简单,张择端还是没能完全参透这九幅画最深层的秘密。
这九幅画,其实是与女真人结盟的重要信物,少了一幅都不行。因为要将九幅画全部拼接起来,在整体的画面之中,形成一个隐藏的巨大的和氏璧图纹,这和氏璧图纹,是由李玄自己的玉衡签章构成的。
而这个和氏璧图纹,李玄在数年前造访女真时,就留在他们那里了。届时只要一核对,匹配上了,便知晓宋帝是接受了李玄联女真抗辽的建议,前来结成联盟。
绝妙的防伪方式,只有这样,才能取信于女真。
此外,还有一个重点人物——马植。此人曾在汴梁的辽使馆任僚属,当时的化名是周存勖。但此人的本名叫做马植,如今已然回了辽地。他与李玄是在女真与辽的边境之地认识的,彼时的马植在边境为小吏,不受重视。
他身为辽国汉人,多少年来一直期盼王师北定,燕云重回中原正统。
他被李玄说服感化,愿意帮助做中间使者,联络女真与宋,南北夹击,届时大宋收复失地,他便立下不世之功。这样的诱惑,对他这样一个有执念,又贪心不足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李玄让他化名入宋,本是想牵线搭桥,让马植与宋帝见面。奈何事态急转直下,李玄隐藏身份突然暴露,被捕入狱,马植也被牵连出来,不得不被遣送回辽。
如今要找马植那是鞭长莫及,赵佶只能指望尹香香护这九幅画回去,以期尽快与女真人结盟。
尹香香的藏匿点其实就在牧苑,当年赵佶就是在牧苑与李玄相识。此地,也是尹香香自己选的。牧苑宽阔的草场旁有一片屋舍群落,供草场内的农工及家眷居住。尹香香就居住在其中一间僻静的瓦舍,每日喂猪养鸡,偶尔去帮忙割草喂马,过得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村妇。
牧苑中人大多以为她是个寡妇,管理牧苑的官员将她安排在此,可能此女已然委身给这个官员,成为了官员的外室。
而自从尹香香到此后,赵佶只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来找过她一回,并不敢来得太频繁。因为尹香香的身份,是如今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的族妹,也是一个结盟的重要联络人,是李玄预备的一道保险,为的就是防止马植失信或意外死亡。
对于这样一个女人,赵佶有些不敢碰,更是不敢来得太频繁,免得暴露她的身份。
其实尹香香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一直留在宋境之内,成为女真部族在宋内部的眼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能回女真的。
不过这一切,赵佶并不知晓。
天还不亮,赵佶就在梁师成和其安排的马车夫的带领下,抵达了牧苑尹香香的屋舍外。
车夫拍门,梁师成帮着赵佶抱起那九幅画捆扎成的长条包袱,焦虑地等在门外。赵佶穿着斗篷,头戴兜帽遮盖面容,东张西望,形容鬼祟。今日他出来,都不敢让禁军随行护卫,怕事情传出去。
不过方才进牧苑,守备禁军查车,他们还是亮出了身份。
牧苑禁军都知道当今官家爱玩儿,这天不亮就来牧苑,也属于正常之事,他们不以为奇。不过既然官家在此,禁军还是立刻加强了巡逻守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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