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有水匪死的时候,便会有这样的人过来认领尸体,他们都是水匪的家眷亲人。
八门寨的水匪,除了少部分投奔或招揽过来的奇人异士外,绝大部分还是本地人。除了滩涂村这守着风水宝地的村子外,旁的村种庄稼都是看天吃饭,想靠种庄稼发财致富是不可能的,面朝huáng土背朝天地劳累一整年,也只能在风调雨顺的年景才能吃得上一口饱饭,遇到灾年,饿死人是常有的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敢拼命,投奔到八门寨去,哪怕只是个小喽啰,跟着gān上几票买卖,也能让全家上下吃喝不愁。他们在八门寨混得好,家里人能跟着过上好日子,但如果死在江里,家人就得到尸滩子来找尸体了。
隔壁赵村的大柱子和二榔头也跟着来了。这两人是水匪,经常带着人来尸滩子收尸,王二狗学会赌钱,还是这二人教的。
大柱子来到龙池的跟前,说:“小池子,辛苦你了。这次gān大买卖,死去的兄弟太多,上头担心你和二狗子忙不过来,特意让我们兄弟过来帮忙。你只管放心捞尸体,别的活jiāo给我们兄弟来做。”
二榔头打量眼堆得高高的柴火堆,问:“小池子,你们不会是想烧尸吧?”
龙池轻飘飘地说道:“死这么多人,不烧掉引发瘟疫怎么办?”她说着,转身去到江边把拽到岸边的一具gān尸拖到尸堆上,说:“死得连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来,魂魄都让鬼吃了。”她抬起头,看向他俩,问:“让你们把这些尸体抬回去,你们知道往哪送吗?还不如就在尸滩子上一把火烧了,你们带骨灰回去省事。”
二榔头似笑非笑地哼一声,说:“你想烧的是那些魂魄俱在的全尸。太平观的人还在这,你想唬谁呢。”
大柱子扭头说了句二榔头:“怎么说话呢,小池子是那样的人吗?”
卦初两步上前,挺起胸膛挡在龙池的前面,说:“你们八门寨作恶多端,烧掉你们尸体省得你们再为祸一方。”
二榔头“哟嗬”一声,“说得你们太平观有多高风亮节似的,还不是一帮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徒,我呸!”说话间,一口唾沫吐在卦初的胸前。
卦初气得脸都绿了,大叫声:“你——”
二榔头凶横地叫道:“我什么我?老子告诉你,有老子在这里,你们别想烧咱兄弟的尸体。”
龙池发现二榔头今天的底气特别足。她正在奇怪,便见村长急匆匆地跑来。这么大热的天,跑得上气不喘下气,显得格外焦急。
村长见到龙池,弯腰喘了两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这才捂着嘴过来。他到龙池身边时,见到龙池从头发到衣服上全染满了脏污,脏得不成人样,格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忍着臭味,凑到龙池耳边低语句:“八门寨堵住咱们村所有进出的路口,许进不许出。”说完,扔下句:“我走了啊。”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龙池心念微动,随即明白过来。她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看天空,招呼卦初和二狗子,“肚子饿了,先去我那吃饭。”
有认领尸体的人过来,刚想伸手拉住龙池,看到她满身脏污,又闻到她身上的尸臭味,生生地收回手,改为央求,让龙池下水帮他捞尸体。
龙池很无语地扭头看向那妇人,说:“大婶,如果水里只有三五具,我下去一趟就给你捞上来了。可你看看江里,飘在江面上的就不止三五十具,飘在水下面的……你自己去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上游还在不断的飘尸体下来。”
那大婶本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再听到这话,顿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便开始哭:“我可怜的三儿啊,作孽的老天爷啊,我已经没了三个儿子了啊……”
龙池毫不同情,心说:“作孽的可不是老天爷。”旁边又来了几个认领尸体的,龙池看他们那表情就知道是想让她现在再下水,她不等他们开口,对大柱子说:“大柱子,我跟你说,赵村在滩涂村下游。这么多尸体堆在这,一旦闹起瘟疫,滩涂村没得好,你们赵村同样没得跑。”她拍拍衣服上沾着的尸液和脏污,满脸无所谓的样子,说:“反正我从小长在尸滩子边,早就练成百邪不侵之身,死谁都轮不到我。”
随着她用力拍衣服的动作,围过来的那些人唯恐沾上脏东西,纷纷避退。
旁边,忽然扑过来一个不怕脏的大娘,一把抱住龙池的腿就开始哭嚎:“小池子大仙啊,我求求你,帮我捞捞我家大郎啊!我一个寡妇,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指望他去寨子里赚点银子讨媳妇,没想到他却把命丢了,我可怜的儿啊……你丢下老娘,让老娘怎么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