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愣着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可是她的灵府，又不是师姐的。

她的灵府内, 向来温暖如春，也的确从未生出过这种触感冰凉, 且色彩冰冷的植物。

所以为什么？

就在她思考之际，忽听得有人唤她。

她忙从灵府出来。

睁开眼, 对上自己床上的帐幔。

有敲门声传来, 还伴随着呼喊。

扶玉听出来，这是釉黎师姐的声音。她赶紧起身去开门。

“哟, 今早怎么睡懒觉了？”釉黎甫一见到扶玉，玩笑道。

扶玉顶着一蓬乱糟糟的头发, 揉揉眼睛：“釉黎师姐来找我何事？”

釉黎想起自己此行目的，笑道：“我看咱们这辈儿靠后的师妹里, 也就你没报名, 要不还是报一个吧。”

扶玉摇头说没必要：“反正又选不上。”

釉黎怂恿：“好歹试试。”

扶玉还是摇头。

釉黎诱惑道：“去掌门身边多好啊, 可以由掌门亲自指导, 到时候进步神速, 一日千里。”

“我觉得我就这么学习也还不错，有什么问题还可以请教你和素笺师姐。”扶玉淡定地说。

釉黎有点急, 心说小师妹你就从了吧, 否则那瘟神还不结束报名, 无垢殿房顶都要掀掉了。

扶玉想起灵府的花，想着兴许釉黎知道那是什么，便问道：“釉黎师姐，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釉黎闻得此言，忽而眼前一亮：“什么问题？”

“就是一个人的灵府里，自己长出奇怪的花，那花没叶子。”

釉黎思忖片刻，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你答应报名我就告诉你。”

扶玉长叹一口气：“行吧，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我报名。”

釉黎冠冕堂皇：“自然是为了小师妹能有长足进步。”

扶玉说那你快讲讲那灵府无叶花。

釉黎饶有几分机敏地说：“我带你去找素笺，她书读得多，什么都知道。”

扶玉讶然：“你不知道？”

“我知道得不多，只晓得那玩意儿开在欲泉上，和一个人的感情有关，”釉黎怕她反悔报名的事儿：“你可是答应我了，我告诉你那无叶花是什么你就报名，可没说什么方式告诉你。”

感情？扶玉隐隐有一种预感：“所以具体的你也不知道吗？你灵府里没长过这种花吗？”

釉黎摇头：“我灵府里干净得很，从不长奇怪的东西。因为我只喜欢钱。”

扶玉：……谁不喜欢钱？

两人一同来到庠序堂找素笺。

素笺今日不上课，独自坐在自己小院里，用水晶透镜看着一本古籍。

釉黎领着扶玉来到素笺身边，釉黎单刀直入地问：“请教个问题，一个人灵府里开无叶花是什么意思？”

素笺惊得抬起脑袋，透过水晶透镜看釉黎，釉黎脑袋被放大两三倍。

“你灵府开无叶花了？谁的？”

扶玉心说，这语气怎么跟问你怀孕了孩子是谁的一样。

釉黎摆摆手：“不是我，是小师妹。”

小师妹也连忙摆手：“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素笺问：“你朋友开花了？给你开的？”

扶玉说：“不是，她就是莫名奇妙突然开了花，她不晓得是什么，就问我，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开花。”

素笺一本正经：“你近日不是在藏书楼做事吗？你何时下山去见过朋友？”

扶玉现编道：“嗐，飞鸽传书呗。”

素笺信了，然后开始解释这无叶花。

她一讲起来，就仿佛回到了课堂上，一板一眼，还极为认真。

扶玉越听心情越复杂……

无叶花实名红尘花，传说为九天圣花，与彼岸花系同宗，均是花叶不相见。

一个开在通往凡世的红尘路上，另一个则开在去往地府的忘川河畔，两朵花本各分居于世间两端，从未相见。

忽有一日，创世神祇祁玉，因探究世人所求永生之法，在路过红尘路时，摘了一朵红尘花执于右手，又到忘川之畔摘了一朵彼岸花执于左手。

右手执生，左手执死。

上神立于生死两极，俯瞰尘世人间，凡人奔波往来，若蝼蚁渺小，终日在争夺食物、水源等赖以生存的资源里战斗，终其一生努力生存，在必死之路上求生存之门道，在有限之生年求永生之法则，却也终逃不过魂灭身死，何其悲哉。

祁玉上神遂起怜悯之心，以右手红尘花化红尘神女，携上古文字与爱之符号来到人间，教化凡人以文字书写所思，使凡人思想得以流传，又将不同的爱之符号根植于不同部族人血液之中，使世人懂得“爱”，结束打打杀杀的原始形态，使各自族群不同血脉以不同爱的符号延续。

思想流传，血脉赓续，纵使肉身死去，世人也算达到另一种永生之态。

又将彼岸花化作彼岸神女，在通往下一世的路上，引导凡人魂魄转世超生，以此接续生命，使灵魂不灭。

而那开在欲泉洞府外的情花，便是一个人在爱之符号被唤醒后，所开出的红尘花。

由于每个人的爱之符号不同，当你爱上另一个人时，你的灵府里，会为她开出独属于她的红尘情花。

换句话说，红尘情花，为心爱之人而开，染上对方的色彩。

扶玉想起自己的红尘花，若冰雪雕琢而成。

一种沉重的悲伤忽然笼罩下来。

原来，她早已卑微地为师姐开了那么大一片红尘情花。

差一点毁去它。

回到自己房里，她平躺到床上，入定，再一次进入自己灵府，来到那片冰蓝花畔。

之前被她无意中拔除了不少，这几日又新长了一小片出来。

她望着残存的红尘花，伫立良久。

原来它是可以拔除的，也就是说，你可以选择爱或者不爱。

扶玉蹲到一小片红尘花前，伸出食指来，去触摸其中一朵花瓣，凉凉的，这让她想起清瑶的肌肤。

爱，或者不爱。

良久后，她站起来，去自己识海边打了一桶水，一株一株开始浇灌。

不过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清瑶灵府里不也有红尘花吗？粉色的，像一团团粉色火苗。

她惊住。

她的红尘花为谁而开？却要一朵不剩全部拔除。

*

扶玉的名字被写到报名册上，当天报名便截止了。

小果还道她是卡着点报的名，送报名册到掌门书房时，添油加醋地说：“扶玉小师姐看来很想来掌门这儿。”

清瑶哪里信：“怎么说？”

“扶玉小师姐刚来报名，才把名字写在报名册子上，釉黎师姐就宣布报名截止了。扶玉小师妹这点儿踩得贼险，差一点就错过了报名。我当时就在现场啊，釉黎师姐还说原本是要帮她报名的，结果扶玉小师姐非要自己亲自来，说是为了显出报名的诚意。”

清瑶真是半个字都没信。

“掌门，你打算如何考核呢？是比法术？还是画符？”

清瑶没说。小果也知道是自己多嘴了，哪有还没开考就先问出题人，准备出什么题的，这不是徇私舞弊么？赶紧识趣退下了。

但其实清瑶也还在想到底考什么，以往宗门内大考小考都是素笺带着人出题，她从未参与，只是考试时，去巡视一下便好。

如今得她出题，着实还有几分头疼。

红木盒子内的白蚕动了动，盖子被顶开，探出个蚕脑袋：“你是不是在思考，要出什么样的题，才能保证在看起来公平的情况下把你小师妹给定下来。”

清瑶：“没有。”

阿芳抄起小触角：“你是老娘生的，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我给你说，你可仔细些，反正我就要你小师妹，旁的人来，我就吐丝缠死她们。”

清瑶淡淡瞥她一眼：“你真当自己是蚕啊？”

阿芳：“你都喂我桑叶了，我寻思我吐口丝没问题吧？”说着就捡起蚕屁股下的一张桑叶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