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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第十年(73)
作者:杨尘微 阅读记录
喝醉酒的纪秉怀胸中涌出一股热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怄气似的说道:“老爷们的事儿你少管!”
当着外人的面,郑兰也不好发作。她收走吃空的碟碗,碰得东西叮当响。
郑兰一转身,刘彦临就凑近了问:“怎么了?”
纪秉怀又叹气:“还是小桐的事——”
“小桐不一直挺乖的,能有什么事?”刘彦临瞠目。
“小桐她……”说着纪秉怀顿住了,他虽然没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但内心深处还是将女儿是同性恋当成一件羞耻的事。
面对老友的追问,纪秉怀沉默了良久才道:“就外国人看得挺开的那事?”
“啊?”刘彦临显然是想歪了,他吃惊道,“小桐怎么会?”
“她要跟女的在一起,不喜欢男的。”纪秉怀摸着额头,“你不要想歪。”
刘彦临松了口气:“多大点事啊,现在年轻人追求刺激,哪和我们那时候一样?”
“再等几年她就明白了还是正常结婚好,小孩子图一时新鲜也是正常。”
纪秉怀透过指缝看了眼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过好自己就够了。”刘彦临安慰他,“把时间精力都投在这点小事上,你说划算吗?”
纪秉怀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去追几个热点新闻呢。”
话题转了方向,刘彦临的神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挪过胳膊叠放在桌上,靠近纪秉怀:“说到这个,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事情还蛮大的。”
“什么?”纪秉怀偏首。
“泉镇的事啊,你没听说过?”刘彦临装作惊讶的模样。
纪秉怀摇头,心在一点点下沉。
这几年他明显觉察到了自己的衰老,报社对于他也没从前那样器重了,刘彦临假装无意的一句话显然戳在了他的痛处。
“我和你说……”刘彦临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畔,把了解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两人一拍即合,决心潜入调查。
同一时刻,被当作话题切入点的纪惜桐正坐在陈郁的车上。
今天陈郁没有应酬,早早便来到单位等待她下班。
车上的纪惜桐望了眼她干净漂亮的侧颜,又垂眸望了眼屏幕上的消息,更为踟蹰了。
消息是领导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小纪,这次交流机会难得,你该早点给我答复。”
指腹磨蹭着屏幕,身旁等待红绿灯的陈郁觉察出了她的失落,出声道:“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纪惜桐回神:“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句伤感的话。”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陈郁的话,收束起视线,
陈郁心思细腻,作为爱人,总能很早发觉她细微的情绪。她知道纪惜桐没说实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继续提问。
“现在的氛围也挺适合读伤感的文字的。”陈郁扶着方向盘,指节点着临近处。
信口说出积累的句子于爱读书的纪惜桐而言并不难,她轻声道:“是《海上钢琴师》里的一句话呢,‘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陈郁拨动方向盘:“我觉得能有机会说再见就不是很伤感的告别了。”
纪惜桐眸底烁着微光:“你这么一说,感觉更伤感了。”
“告别了起码有心理准备,难过也不会那样突然。”陈郁语调平淡,说出的话却是思忖良久的,“突然的诀别比什么都让人难受——”
“那可能需要一辈子来遗忘。”
那时的纪惜桐还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真的有人需要一辈子来遗忘吗。”她问。
陈郁只是浅笑:“反正我是这样。”
她们在落日前回到了自己的小家,日复一日地经历着近乎相同的步骤:
一起下厨,一同进餐,一同清理,用着同样的洗发水,穿着同款式的睡衣,相拥着沉沉入睡。
一日三餐,相枕而眠,四季如常。
陈郁从没有想过,当时历经的每一个瞬间都会成为日后无法企及的过往。她无数次沉沦在愈加飘渺的梦境里,又在梦回时分感知钝痛。
从回忆中抽神,陈郁看着跪坐着的刘彦临,心中的恨意就更加浓重。
她虽然痛恨刘彦临的自私自利,但也清楚最可恨的其实是税案身后庞大的利益集团。
追求正义和光明从不是过错。但在追求这些的同时参杂了利益纠纷,初衷也会变得混杂,背离高尚和纯粹。
被解开真面目的刘彦临悔意并不多。
他靠着灰蒙蒙的墙面,扯着阴冷笑:“你觉得我是畜生,只是因为我把利益看得重而已,我能有多大的错。”
“纪秉怀他难道不也是被名利驱动去参与调查。”他道,“我给他提供线索,他去调查而已。我如果不知道这些,他会把我当朋友?”
“诚如你的描述,你是个利益至上的人。”陈郁并没有落入思维的窠臼,“以你之心,度他人之腹,未免太可笑。”
“你不图利吗?”被陈郁冷淡的语调冲昏头脑的刘彦临质问她,“你关注这些不就是为了搞死竞争对手,好自己一家独大?”
陈郁避开刘彦临触碰过的地面,迈步下楼。
刘彦临那双死鱼似的眼睛翻动,连滚带爬地追上陈郁的脚步,扑腾的动作激起了许多尘埃。
“陈郁,你必须救我!”他高声道。
陈郁脚步一顿,没有回首:“我凭什么救你。”
“我手里握着很多证据!”刘彦临拽着楼梯护栏缓慢爬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地话,“我有很多证据,纪秉怀收手之后,我也去调查过!”
他自以为摸清楚了陈郁的想法,可以和她讨价还价了。
“你不能见死不救。”刘彦临摇摇晃晃地走到陈郁身前,想要揪住她,“我知道你也在查,我手里的东西对你来说有意义。“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保我一家平安。”
昏暗肮脏的楼道里,陈郁半张脸都掩藏在灰暗中。
她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下着台阶。保镖跟在她身后,隔绝了刘彦临探上前的手臂。
“我有他们贩卖票券的录像。”刘彦临站直了身,企图维系一点体面,“我也摸到三家皮包公司的具体位置。”
他朝着陈郁的背影道:“我知道你也在查这些,这样的筹码够吗?”
“你和我谈条件还不够格。”陈郁冷冷道。
脚步声仍未停止,陈郁已经行至下一个平台了。
她的不为所动让刘彦临的希望近乎破灭。
陈郁现今是刘彦临唯一的救命稻草。濒死前的求救信号促使大脑飞速运转,恐惧使得他慌不择言。但他清楚自己必须让对面的商人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又硬生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了纪惜桐和陈郁间的微妙关系,扶着栏杆不断向前,因为急切,踩空阶梯跌了好几次。
“你喜欢纪惜桐是不是?你们两个都是同性恋!”
“你以为那些人还没盯上纪秉怀一家吗?”刘彦临赤红着双眼,想要抓住面前这一线生机,“等到他们缓过神,下一个被报复的就是纪秉怀一家了。”
“你忍心看着她出事?”
陈郁的脚步再次顿住。
刘彦临显然还不知道陈郁已经为纪惜桐作了万全准备,兀自道:“我手上捏着的东西还没完全放出来,有了它们,你完全可以先发制人。”
“再说了,如果知道是你在背后护着他们,那群疯子迟早也要盯上你。”
他以为是自己的攻心战术起了成效,咧嘴笑问:
“你不害怕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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