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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妻第十年(6)
作者:杨尘微 阅读记录
周六是陈郁看望纪惜桐的日子。
忙完工作上的事,疲累不堪陈郁有时会让助理送她去墓园。助理一直叮嘱自己记着这件事情,没想到陈郁却一反常态,让她早点下班。
“我知道了。”陈郁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今天提前下班。”
“好的。”助理道,“您有事可以随时拨我电话。”
陈郁点头。
*
临近傍晚时,陈郁的车开出了停车场,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
抵达墓园时,苍茫的暮色正逐渐吞噬透亮的天际。
陈郁下车,来到了常去的花店。
“又来买百日菊啦?”店主热络地招呼她,“我已经给你提前扎好了。”
衣角被人轻轻扯动,陈郁垂眸,看到了一个面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孩。
见陈郁看了过来,小孩将扎好的百日菊举得更高了,朝陈郁腼腆地笑了笑。
陈郁没见过这个小孩,匆匆环顾了下小小的花店,这才意识到店主有些面生。
十年里,邺城城郊的花店几次易主,但每一任店主都认得她。
“谢谢。”陈郁接过了花,朝小孩温柔地笑了笑。
“墓园快要关了,你快点进去吧。”店主半掩着卷帘门,用搭在颈间的毛巾擦了擦汗。
陈郁付完钱,迈下台阶,匆忙间听到了店主和儿子的对话:
“她为什么这么晚还要进去呀?”
“因为要看望很重要的人。”
“晚上这里好黑,明天不可以吗?”
“因为那个人很重要。”
“妈妈怎么知道的呀?”
“因为妈妈知道百日菊的花语呀。”
“那是什么?”
“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
……
往夏天过了,天暗得比从前晚一些。
临近六点的天空布满了鲜艳的云霞,暮色将它们染得暗淡,像是黑夜降临前的最后一场狂欢。
时间再久些,暮色宛若灰色的囚笼,一点一点罩住白昼。
一片灰暗里,百日菊成了最鲜艳的颜色。
陈郁拾级而上,步态沉重,身影也不再板正。
雨水荡涤过的黑色墓碑显得很洁净。
陈郁轻轻放下花束,半跪在墓碑前。
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冰冷的碑面上,陈郁深深地凝望着相片上温柔的眉眼。
指腹摩挲所带来的温度片刻便融入了冰冷的石壁。
“太晚了,今天我不能待太久了。”
陈郁的声音很轻很轻: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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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疯了吗!”◎
陈郁抵达茗苑时,陈聆和徐姨正立在院中说些什么。
见她到家,陈聆拎着包,将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快步来到她身边。
“要走?”陈郁问。
“下周三我再过来。”陈聆瞥见了她西服外套上的尘土,眸色微暗,探出手来拍了拍。
“我知道了。”陈郁道。
“这几天估计有大雨,徐姨来回不方便,干脆住在这边吧。”说着,陈聆看向了交着双手立在石阶上的徐姨。
徐姨被说得一怔,下意识看向了不喜人留宿的陈郁。
“怎么方便怎么来吧。”陈郁没有否认陈聆的说法。
“那我走了,你注意休息。”陈聆拉开车门,忍不住叮嘱道。
陈郁行至阶上,颔了颔首。
片刻后,车辆启动声响起。
在茗苑停了快一周的白车划破了暗淡的暮色,终于驶离了。
华灯初上,入了夜的茗苑静悄悄的。
陈郁淋完浴,擦着发从盥洗间出来,卸了妆的气色显得更差了。
发梢还沾着些许水渍,陈郁没有在意。她坐在梳妆台前,像每个工作日的清晨那样,梳理好自己的发,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
徐姨来敲门,问她晚上想吃些什么。
陈郁背着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准备休息了。
门外的徐姨踟蹰了片刻,忍不住道:“身体比工作重要多了,您多少吃一点吧。”
“这几天没什么胃口。”陈郁道,“早点休息气色就会好很多,明早我多吃一些。”
徐姨叹气:“我给您温着汤,您饿了可以喝一点。”
陈郁颔首:“我知道了。”
房门被阖上了。陈郁关上灯,让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窗帘未拉紧,透过一小片缝隙,能看到院外昏黄的灯光。
她打开了投影仪,播放了一部电影,枯坐在灰色的毛毯上。
电影的内容她并不关注,她只是想消磨完计划外的一些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结束了,窗外的灯也熄了。
陈郁撑起身,赤足走出了房间。
这个点并不算很晚。但上了年纪的徐姨休息的比较早,临睡前将灯熄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了客厅里的几盏灯。
陈郁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贴着墙壁下楼,在置物间里找到了早些年朋友送的礼盒。
她取出了盒中精巧的复古匕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上面的花纹。
匕首摸着轻巧,锋利的刃在月光下泛着阴冷的光。
陈郁收鞘,带着它回了书房。
遗嘱被她摆在了桌面上,刀鞘压着纸面,匕首则留在了桌边。
有风沿着飘窗间的罅隙吹进,轻轻拂动陈郁银白色的丝质睡袍。
她垂眸望着锋利的刀刃,神色淡漠,像是在冷静地思忖着什么,同浏览文件资料时没什么两样。
月光映照下的刀面显出了陈郁模糊的面容,陈郁瞥见了阴恻恻且面无表情的自己,内心却异常平静。
等到钟表上的时针缓慢移动到了数字十二,陈郁便起身去盥洗间放水。
最后一处能透进光亮的帘幕被拉上了,房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漆黑。
这种漆黑是带着阴森、恐怖的意味的——没有一丝生气,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别墅各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陈郁听不到外间的声音,外间的人亦很难听清里间的水声。
时至今日,陈郁已经忘记了自己经历了多少个失眠的午夜,这样的场景又在她的脑海里演练了多少回。
她早就死了。
可能死在了纪惜桐亡故的那个雨夜,可能死在染血的布掩盖着的纪惜桐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那个刹那,也可能死在了葬礼过后打开冰箱发现纪惜桐准备的食材早就腐败的晚上。
十年太长了。
她的血液早已干涸,她的肉身早已腐烂,她的魂魄早已飘散。
恍惚间,陈郁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具干枯的骨架了。
盥洗间内,温热的水慢慢填满了瓷色的浴缸。
哗啦作响的水深盖住了匕首晃动所发出的声响,也能压住了房间外沉闷的脚步声。
在她未曾注意到的黑暗里,临近桌角的匕首正一点一点的挪动,像是落水的人正竭尽全力去抓住一线渺茫的生机,而只有指尖能触碰到遥不可及的绳索。
匕首刃缓缓地偏开了方向,越过桌面露出一点刃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隐没在暗夜里,艰难地挪动着它的位置。
它的力量太过于微弱,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匕首推落地上。
廊道里沉闷的脚步声就要远去了,匕首刃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弹压着,开始疯狂颤动。
脚步声渐近,匕首刃的抖动也愈发清晰。
这一幕在暗夜里显得十分可怖,配上这样的环境,这样阴冷的匕首,可以令人汗毛直立。
听到房内的细碎的声响,门外的脚步声顿住了。
徐姨循着一丝缝隙看向了房间,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光亮铺满的刹那,书房内安静了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徐姨看到了桌面上压着的纸张和匕首,腿脚发了软,冷汗栗然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