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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挽秋看着她揭起苇帘,白纱下那半张脸上据说是在整个江宁城谁看了都会憎恶的丑相,很平和地眨了眨眼睛,“好啊。”
……这就是女主角的自信吗?
叶浮光转了转茶杯,这些天有叶渔歌在身边,闲暇时被对方带着认了些药理,虽然没有闻出、也没有看出这杯茶有什么端倪,但宓云下.毒的手段在原著里令人防不胜防,故而此刻也没有任何要品尝的意思。
“那便先谢过大当家的。”她出声应答。
苏挽秋单手支着下巴,看出她不愿意喝茶,却并不指出这点,只是又出声说道:“我与姜姑娘一见如故,若说照拂,我曾听闻姜家为你请了不少名医去府上,为你治这模样,却鲜少见效……”
“我这里恰好有一瓶西域的秘药,能活血生肌,只要愿意将你脸上这一层薄皮刮下,再长出新的,必定比婴孩还嫩且白,恰好我这里也有一位擅于此道的名医,姜姑娘可要试试?”
这次叶浮光安静了很久。
然后在苏挽秋的注视下,缓缓地摇头。
“多谢大当家的好意。”她抬手碰着自己面颊边的白纱,黑色的眼瞳定定看着她,即便身处这暗光流动的船舱里,也不减她身上这奇异吸引人的气质,“不过,我戴这方苇帘,并非因为自卑而遮丑。”
“既然打听过我的事情,想必大当家也知晓,那些名医并非对我面貌毫无办法,而是我拒绝了治疗,我很喜欢我自己现在的这张脸,或许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样就很好。”
在这个看脸又看信香的世界里。
她这幅平凡模样,不会触发那些乱七八糟的剧情,实在让她很安心。
……
叶浮光的那番话即便在离开后,也仍旧在苏挽秋的脑海里盘桓。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蔻色的指甲碰着薄胚烧出来的白瓷,低眉轻问,“如何?”
宓云面色难看,在方才她们短短的几句交谈里,仔细分辨出叶浮光身上香囊里佩戴的那些药物味道,感觉自己的药箱里那些秘药都被人看透了、一时竟然没想到有什么能够下手的毒。
她是有备而来!
再想到从刚才上船之后,外面走过的那些船夫轨迹,这间舱房完全就在这船上所有人的监视下,明明是他们带着人来的,现在却好像中了别人的计!
“她有备而来,早猜到了你的计策,接下来估计不会再踏入此地一步——”他语气冷淡地说道,“也不会使用你送她的任何东西,何必把那瓶生肌膏递出去?”
苏挽秋“唔”了一声,眉眼也跟着弯了下。
她没有回答宓云的话,而是抬眸朝他看去,“我是问你,她这幅相貌,如何?”
“……?”
宓云神色空白了一瞬。
似乎觉得她有病。
苏挽秋很低地笑出声来,觉得这次和叶浮光的相逢着实给了她很多的惊喜,明明在永安皇宫里那副唯唯诺诺、被皇帝训斥到只能往沈惊澜身后躲的样子还在不久前。
现在却能够猜出她的计划、反过来设计她了。
她语气悠悠地,换成了波斯语轻声道,“现在北境没有任何消息,也是一种好事,无论贵霜是输是赢,得到她对我们都只有好处,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俩的胜负倒成了最紧要的。”
“现在事情不是变得很简单了吗?”
“出了海,在这艘船上胜利的那一方,就是在接下来的大衹与大宗之间,赢面更大的那个。”
她也不是只会躲在背后玩那些阴谋诡计的。
苏挽秋很喜欢这个她们俩共同设计过的战场,甚至血液滚动里也带着期待的战栗,期待看到更多叶浮光的不同模样。
-
风帆大船离开港口,朝着波涛汹涌的远处驶去。
船舱里逐渐看不到江宁的城池痕迹,倒是海上的一些绿意盎然的小岛屿与露出的礁石涂滩取代陆地成为新的天空下景色。
叶浮光上辈子没怎么看过海、也没有过这么长的航行,在船舱里不怎么能待得住,摇晃了半日不到,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她让身边伺候的人出去看,发觉是苏挽秋他们的队伍无聊,正在发起海钓。
见到她的人,甚至邀请她一起去。
叶浮光在屋里转了圈,也没拒绝,就走过去抱着手臂看看苏挽秋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到底打算怎么海钓。
海上的日头在咸湿空气的烘托下,显得比陆地更滚烫。
倾射之下,带着潮湿的风就让人更难忍受。
但叶浮光好像感觉不到这种热,苇帘也戴得好好的,然后见到苏挽秋甩出一根竹子做的长竿时,因为船体的颠簸,在甲板上晃了晃——
她其实不想扶的。
可是船身倾斜的角度让所有人脚下都有些不稳,眼见着苏挽秋就要从这里栽进海里,叶浮光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了对方的腰带。
“!”
船再度恢复正常时,围在叶浮光周围的、还有那些拿着竹竿的人们,全都看到苏挽秋被她拽得脸色都憋红的模样。
她松开手,“抱歉。”
没再戴着苇帘、落落大方将那副漂亮容颜露于天光下的女人注视着她,片刻后弯了弯唇,“你不是救了我,为何道歉?”
“……”
叶浮光没说话。
她瞥见宓云带出来的这些人身上发达的肌肉、还有不好惹的气息,没什么继续看海钓的兴趣,转身又想往屋里走。
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苏挽秋慢条斯理地从后方飘来一句,“你还是没变。”
……
是夜。
风浪更大了些,摇晃的船身连外面挂着的油灯都跟着一晃一晃。
刺过来的光都带着一种不详的、要被黑暗侵蚀的意味。
白天懂航行的船员说过,今夜海上怕是要起风暴、下大雨,让大家晚上在船舱里睡下之后,记得用麻绳固定自己的身躯,不要被甩下床、受伤。
叶浮光在夜里睁开眼睛,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动静。
是下雨了。
雨点打在窗框上。
这样的深夜,最适合……发生一些恐怖故事。
在湿润得无以复加的空气里,她闻到了很多股难以隐藏的、跟着落雨和风声一起从窗框外面吹进来的,乾元的信香味道。
躺在床上的人披上外衣,坐了起来,出声问本该守在门外的婢女,“外头什么动静?”
“好多倭——”
婢女惊呼着,声音忽然一顿,过了会儿,改成了很平和的安抚,“无事发生,我方才看错了,小姐是想起夜么?”
叶浮光坐在屋里,看着光芒里的影子在门上摇晃。
片刻后,她很轻地笑了声,“好啊,你进来扶我一把。”
吱呀。
门被从外面推开。
闪电划破天际,恰好将这一刻船上甲板景象照亮。
门口哪里还有伺候她的婢女,有的不过是一身黑衣、手持弯刀和诸多其他冷兵器,拥拥簇簇把外面全部占满的敌人。而在最前方,赫然是一身华衣、瞧着与这肃杀气息格格不入的苏挽秋,亦是这天地间唯一的艳丽颜色。
丝丝缕缕的血色从她的绣花鞋附近漫开,被那些倾斜的风雨吹走。
叶浮光坐在船边,视线依次看过她身后的那些人,宓云和一些让她熟悉的、曾经在江宁城见过的大衹人,更多的……却是陌生而狠戾的面孔。
她视线顿了顿,忽然失笑着,对苏挽秋开口道,“你怎么还勾结了倭.寇啊?”
苏挽秋难以形容她在问出这句话时的语气。
就好像……明明已经很了解她,却还是对她失望。
明明不是乾元,她却恣意地展开了属于自己的荷花香味,环绕着叶浮光,一条条绿意抽开、生长,蜷曲的叶片展开,变成宽大的荷叶,而那些生长着尖刺的茎.干顶端也冒出花苞。
“在你意料外吗?”苏挽秋这样问着。
叶浮光坐在这片盛开的荷花池里,一时竟有些像那些宗教壁画里,陷于轮回池中的丑陋角色,然而那双眸却清明,甚至带了点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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