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在马背上侧下身，几乎摇摇欲坠，惹得凌一为她提心吊胆，还要分神看她伸手递来的金属球片。

以玄为底色的金属片，刻画出一条条银色的纹路，最终指向一只鹿形。

凌一仔细打量这张神奇的藏宝图，从大小姐手里直接拿过去。

壳外是一幅荷塘月色图。

她戳了一下圆月，整张金属片迅速收拢，团成一个球。几株月荷颜色不一，浅银色和纯黑交替。

凌一看遍了每一处，最后递还给大小姐，“这就是您在大王山找到的东西？”

苏安点头，面上不无得意。

“您猜，像这样的金属球，还有几个？”

苏安登时变了脸色，直接从白马下来，脚尖点在车辕。

“元元看出了什么？”

凌一着实不想听见大小姐一口一句元元，只是看她的模样，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改。

叹口气，“大小姐，您留意壳外的图案了吗？”

“外面有什么好看？”

苏安毫不在意的说道。

“荷塘月色图，前朝画师大家，朱庭朱大家所做。”凌一习惯性去拽胡子，才想起来之前被大小姐扯走，没有还回来。

“大小姐，那胡子花了我一两金。”

“拿去。”苏安递过去的自然不是络腮胡，而且一张银票，已经知道元元的真实性别，再看她粘着络腮胡，怎么看怎么别扭。

“接着说，那图怎么了？”

凌一还不知道已经掉了两层马甲。此刻见大小姐不归还络腮胡，只能先此做罢。

总感觉下巴凉飕飕。

“图□□有十二支月荷，据说代表着朱大家的十二房美妾。”凌一指着图上的月荷说道。

“大小姐手中的金属球，十二只月荷有三只银白，其余悉数纯黑。”

“哦，然后呢？”

苏安饶有兴致地追问，眼神熠熠，神思却没有放在故事本身，眼中盛满凌一的影子。

凌一……

您真的在认真听吗？

“这应该是序号叁。也就是说，除了您手上这只，还有其余的十一只金属球散落在外。”

“如果能再得一只金属球，或许就可以判断里面的藏宝图是否也一致了。”

凌一说着话，微不可察的后撤。

“大小姐，色令智昏，年少当戒色！”

她再不退，大小姐的手都要摸过来了。

“你们这些人，读书读出一堆规矩。”苏安旋身回到白马背，“将点兵，多多益善。士读书，无需多矣。”

“弄个藏宝图，搞得弯弯绕绕。”

“大小姐，兵书亦有奇诡之道。”

“那能一样？”

反正大小姐是不会将兵诡之道和书生奇谋混为一谈。

抛掷着手里的金属球，她开口说道，“既如此，那么我们晚点再去，刚好做只黄雀。”

“不，大小姐，我们不必去鹿城。”

说到这里，凌一笑了，满眼的胜券在握。

“我们去秦州温陵。”

“神鹿传说固然在鹿城，可传说之外，真正有鹿的地方是温陵。”

苏安抛掷金属球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还要什么一并说来。”

凌一摇摇头，含笑道，“暂未看出其他什么。不过大小姐放心，堪破此招的人，应该不多。”

“元元是在跟我炫耀你的聪明吗？”

苏安冷哼一声，“如今看来，将你放进苏府做探子，真是大材小用。”

谁说不是呢，大小姐！

凌一想到自己糊涂的主子，悠悠叹口气。

月半弓，连带着里面的桂树也看不真亮。倒是如水的月色洗过林木草丛，树顶叶尖都发着光。

伴随着西北来的风，寒凉一片。

此地多山，凌一将寻了一处天然壁石，刚好遮挡风势。

“大小姐，已经赶来许久路，歇息半夜再走吧。”

下车从马车取出一只大瓮，伸手抓了一把其中的药粉，绕着马车外围洒了一圈。

“这是驱兽粉？”

家有将军，苏安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之前怎么没有拿出来？”

凌一没理会，只回看了她一眼。

“也是，之前你可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太监呢！”

苏安拍手说道。

大小姐似乎从来不懂什么是口下留情。

惹得凌一差点跳脚。

收拾好周边，凌一燃起了火堆，从马车是取出棋盘似的金属架。

“这是什么？”

大小姐很好奇。

“山城特产，烤熟食用。”

凌一回了一句。

山城多是世代冶铁，除了正经兵器，还造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生活用件。有些用处不大，有些则具有很大的实用性。

比如眼前的烤架。

凌一取出几只馍，放上面烤着，时不时翻一下，免得焦糊。

“肉也可以放吗？”

苏安凑上来，饶有兴趣地询问。

“可以。”

然后就见大小姐冲进了附近的黑暗里，不见人影。

以大小姐的本事，凌一倒不担心会出什么事，该担心的是附近的野兽才对。

然而凌一万万没想到，大小姐扛了只野猪回来。

她震惊地看着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大小姐，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大小姐不过身长六尺余，那野猪要是能站直，都比她高！

此刻大小姐举着野猪凑过来，影子落在火光照耀的地上，差点让凌一这个不信鬼神的人落荒而逃——

这就是话本里的鬼怪！

奇形怪状，且扭曲的黑影！

凌一咽了咽口水，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细胳膊瘦腿，要不还是从了大小姐？

可怕！

简直就是人形兵器！

“嘭！”野猪落在地上，凌一的心也跟着猛然一跳。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一湾清泉，要清洗吗？”

大小姐走到凌一身前，询问道。

凌一半天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她望一眼不远处的野猪，再看看大小姐，“大小姐，你我二人应该吃不得这么多肉！”

“哦，那就去取最鲜美的部分，其他留给过路人吃吧。”

凌一眉间一跳，大小姐您说的过路人，是不是过的黄泉路？

这附近走出去二里路，怕也遇不到第三个人。

架上的烤馍被凌一取下放置一旁的布上。她去马车上又取出一只明显缩小比例的砍刀，走到野猪旁边。

“元元你看，这牙可真大！”

大小姐站在野猪旁比划着，那獠牙几乎有她小臂长。

凌一沉默看着眼前的野猪，开始怀疑在此夜宿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大小姐，您之前看见的清泉在哪？”

“在这在这！跟我来！”

大小姐似乎慢慢释放出某种天性，凌一不禁扶额，初次见面的大小姐到底哪去了？

最后，凌一只取了些梅花肉，和大小姐回去烤食。

饱暖当睡。

凌一早就熟练的取出兽皮铺在地上，这次还准备了斗篷，且当锦衾。

“地上寒凉，元元不如上来？”

苏安从车厢内探出半个身子，朝凌一招手。

凌一抬头说道，“大小姐可还会梦中刀人？”

苏安……

没想到凌一会如此记仇。

她摸摸此时光滑一片的脖颈，想起之前细丝悬系的情形，没好气道：“我还怕你先嘎了我呢！”

第13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大小姐，究竟有没有谋反？”——《零零一密录》

回应她的，是凌一背过去的身影。

冬日的夜显得漫长，再过两日便是小雪，晨起后呼吸都尽显寒凉。

凌一醒来时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了，却非为这份寒凉。

她伸手往后背摸去，圆溜溜热乎乎，仿佛是一个人的脑袋。

的确，也正是一个人的脑袋。

“苏、安！”

“元元叫我？此日当浮一大白，纪念元元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温热的身躯从身后贴来，话中透着浓浓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