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春归+番外(56)
孤臣在帷幕掀起的那一刻抬眸朝帐中看了看,里面并无其他人,可能是他听岔了。方才那道女声就是君侯身边婢女的声音。他第一回听,不熟悉也是正常。
寅时三刻,天还未亮,本就不大看得清路,刘元乔又戴着幕离,本就不怎么明朗的视线更是雪上加霜,几乎一步一个趔趄,完全靠春芜扶着才没跌跪下去,好不容易才走到中庭王帐。
王帐筑在一片九层高的木台上,刘元乔方要踏上第一层木阶,燕祁便掀开帷幕从王帐中走了出来。
这是刘元乔第一次见燕祁。
她们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天色昏暗,刘元乔看不清高台之上那人的脸,只觉得该是一个气势森然凌厉的人。
高台之上的人的似乎也看见了她,一步一阶向她走来。
身边的人拿来的火把,在火把的映照下,她渐渐看清了来人。
首先出现在她眼中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靴,再往上是一截黑袍,外袍的边上还滚了一道毛边,不过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毛。
腰间扣着一副金带,她只能看得出有狼纹,金带上搭了一只手,是右手,右手拇指露出一截骨扳指,另一侧的手上拿了一把剑,剑柄有金灿灿的旭日花纹,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日曜剑。
随着来人的接近,刘元乔的目光继续上移,滑过看上去不算宽阔但十分有力的双肩,最后停在对方的脸上。
这一眼,刘元乔如五雷轰顶。
若不是春芜撑着她,她立时便会倒下去。
这个人,她见过!
他不就是,那天在集市上救她的两人之一!
燕祁一出营帐便看到了下面站着的人。
那人戴着幕离,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随着她一步一步地接近,她未来王后的身体却越来越僵硬。这让她不仅怀疑起自己是否太过严肃,于是她努力将自己的表情尽量变得温柔些,结果适得其反,承平侯竟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燕祁深吸一口气,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来到承平侯面前,用魏语说道,“君侯晨安。”
刘元乔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春芜在袖子下怎么扯她,她都不为所动。
无奈,春芜只好解释道,“请王汗安,王汗容禀,我家君侯,他极少起得如此早,故而,有些晃神,请王汗勿怪。”
“无妨,”燕祁抬头看了看天色,是太早了些,“大祭司占卜出的吉时,还请君侯海涵。”
刘元乔心中一动,听燕祁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没认出来?
也是,自己穿着男装,还带了幕离,天色又这么黑,确实不太可能认得出来。
心下稍定,刘元乔双手握拳竖起拇指在胸前交叉行了一个魏礼,“请王汗安,吾,还未曾熟悉图勒的礼节,请王汗莫怪。”
春芜松了口气。
燕祁的目光停留在刘元乔白皙的手指上,心下暗叹,果然是养尊处优的手,这白的都能在夜里反光了。
“咳咳,”察觉到自己走神,燕祁咳嗽两声掩饰过去,“那,这就这出发吧。”
刘元乔这才注意到,中庭外停了车架。
她心下顿时又是一紧,待看到两辆车架时,才放下心。
不是同燕祁王一辆车,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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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曲有误(二十五)
图勒的圣河额纳河源于天嵇山顶的积雪,积雪融化后的雪水裹挟冰川而下形成了额纳河,额纳河在奔涌向东的过程中又分出无数条支流,乌澜河便是其中之一。乌澜河从雁城的南部自西向东穿流而过,孕育出了雁城及周边的绿洲地带。
王庭建在绿洲的中央,从王庭到乌澜河畔,若是跑马有大约半个时辰的距离,若是正常行走,则所需要的时间更长。
在这长长的路途中,刘元乔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是燕祁?
那天在集市上救她的人,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就是燕祁?
燕祁见过她穿女装的样子,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燕祁应允她会在大婚之前遵守大魏的礼节,不强求她直面相见。她并不知道燕祁会不会遵守到最后,因而也不敢去设想,若是对方见到她幕离之下的这一张脸,会不会产生怀疑。
想到这里,刘元乔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此刻她尝到了后悔的滋味,早知道就该听春芜的劝,不偷偷跑出去了。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离开图勒的办法,就遇到了这么危险的意外。
要是燕祁在大婚前发现了她的身份,她除了等死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骗燕祁说,妾对王汗思慕已久,故而才会铤而走险,代兄出嫁?
就算她说得出口,那也得燕祁相信才行。退一万步讲,就算燕祁相信,难道燕祁还能因为“思慕已久”这个理由就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