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168)
“你以为她负尽天下不择手段,可你不要忘了,是你和天下先负了她。”
“宁家的血是皇帝和姜家该还的,是你们先对不起她,凭什么你要委屈,凭什么你要让她还公道?”
“夏颜汐,你不要惺惺作态了,她是你逼死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她从来没有欠过你!”
肖玲儿直接撞开说不出话的夏颜汐,“她的坟茔在云台梅海,你若是想挖她坟随你,想把她挫骨扬灰也随你,但请你自此以后,终身不要踏足疠岠山。”
夏颜汐闻言,被肖玲儿语气里笃定的事实震得脸上惊疑不定。
她不信,不信。
肖玲儿亲自带着夏颜汐往梅海走,走过千级台阶,走到了终年覆雪的云台。
云月如的坟茔侧旁的确是两座新坟,白雪裹着坟丘,可碑上是新题的字。
白盈次女,宁姝。
白盈之子,宁少辰。
夏颜汐疯了一般去扒写着宁姝二字的土丘,花楹在后面要阻拦,却被肖玲儿拽着胳膊拉走了。
“随她吧,她不亲眼看见,就不会相信白子瑜真的死了。”
夏颜汐的指甲里都是泥,她跪在雪里,膝盖下的雪被她的体温融化滴滴雪水浸湿了她的皮肤,砭骨的冷往骨头缝里钻,可她却目光专注,认真地清理眼前被雪冻住的硬土。
若是有人看见她扒人坟茔的疯癫模样,恐怕会让人觉毛骨悚然。
可夏颜汐就是不信,她不信。
翻开的土埋住了她的半身衣裙,终于下面的土变得松软,也露出了那口厚重的石棺。
纤细的手指上指甲已经翻出了血肉,却一把钳住了石棺盖子,生生拼尽一身力气推开了盖子,露出了里面的人。
夏颜汐喘着热气,脸上的热汗被风吹凉的刹那,她也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渊清玉絜的人穿着洁白的道衣,在黑暗遇见天光的刹那道道云纹流动着华贵的光泽,道衣的襟口与袖子上伸展出几支绿梅,隐约也有光泽在银线上流动,矜贵的布料衬得那面容安静的人就像是刚睡着。
那根扁玉梅花簪插在那发髻上,莹润清透。
风穿过梅海,沉睡的人发丝和衣袍微动,几片花瓣缓缓落进了棺椁里,停在她的襟口与袖子之间,没敢惊动仙人的梦。
夏颜汐看着白子瑜阖上的睫羽,在心里唤了一遍又一遍的白子瑜。
她知道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她不做些什么又觉得心口疼得喘不上气。
她伏在棺椁外面的土上,荒诞而又虔诚地认真看着里面沉睡的人。
那夜她突然把青冥剑留下,其实想让白子瑜看着它,再想起它主人,在朔北出生入死的夏颜汐。
“世间无人关心我,白子瑜,他们担心的只是大邺唯一的皇族血脉,是垂拱殿的女帝,而不是我夏颜汐。”
“我没有嫌弃你,也不敢厌恶你,而是我做错了事,那时候不敢去看你。”
“你看啊,我宁愿自己的手见血,也不舍得青冥沾泥呢。”
她伸出手指给白子瑜看,余光却看到在棺椁角落有一支女式的发簪。
是她亲手所刻的另一只梅花簪。
夏颜汐眼眸微动,沾了脏泥的手颤抖地伸进去。
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她手上的泥会弄脏那张干净的脸。
她小心地把这枚玉簪取出来收进怀里,目光又回到那张仙姿玉质的脸上,喃喃道:“白子瑜,这簪子我要收回来,以后等我死了,它得和青冥剑一起葬在我棺椁里。”
“今天起,我放你自由了,以后就让它们陪着我了。”
“肖姐姐以后不让我来了,咱们今日一别,就下辈子也别遇见了。我……不想再害你了。”
“白子瑜啊,你要不是宁姝该多好啊……”
夏颜汐雪里跪坐到了天彻底黑透,她小心把石棺盖子合拢,确认它严丝合缝,才敢把土又埋了回去。
她把她的神明留在了这片她们最爱的绿梅花海里,却带走了她这一生无法释怀的爱意。
那身脏到看不见底色的素白衣裙终于消失在梅林里,许久之后,在云台阁楼里又响起了那道仙机阁里同样的琴声,悠扬宁静的琴声穿过梅林,流淌在转动的云海和星辰里。
有人轻拨银弦,一弹流水一弹月,一半空灵一半清远。
夏颜汐回头,忽觉时光清浅,岁月安然。
肖玲儿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最后看了一眼阁楼,消失在与夏颜汐离开相反的方向。
而同一片星辰之下的慈济寺里,慧云老神在在地捧着一盏茶,对面坐着一位削发为僧的棋痴弟子正低头看着棋盘,两人一老一少,亦是岁月静好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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