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 零零碎碎。
崔泠裹着雪色裘衣,下了马车就疾步往残破的府衙行去。她虽没有亲眼看见那场大战, 却从朔海城的断垣残瓦堆上瞧见了太多干涸的血痕,尤其是雪花无法覆盖的地方, 那些血痕黑得让人发怵。
“夭夭……姑姑……”
崔泠加快了脚步, 想立即知道这一战到底如何。
“参见陛下!”
“平身。”
崔泠匆匆示意楚州军起身, 便朝着前厅行去。
崔昭昭着甲按剑,背对着大门, 站在战局图前,不知在思忖什么。慕容九戴着帷帽, 安静地站在崔昭昭面前, 身上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
“阿……”崔泠忍住张口呼唤母亲, 毕竟楚王妃已死, 站在她面前的只能是慕容夫人。她转向崔昭昭, 沉声唤道:“姑姑。”
崔昭昭身子微颤,哑声道:“弦清来了。”
“姑姑你这是?”崔泠暗觉不妙, 左右看了看, 并没有看见萧灼的身影, “夭夭呢?”
崔昭昭眸光暗沉,倒抽了一口凉气,正色道:“她一定还活着!”
“什么叫还活着?”崔泠反问。
此处还有楚州军在,慕容九欲言又止,从她踏入楚州开始,她就不能开口说话。毕竟这里认识她的人太多,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认出她的身份来。
“陛下!陛下!”
前厅之外,响起了杨猛激动的声音。只见他忍痛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右臂已然是空空如也,几步是跪摔在了崔泠面前。
他眼底噙着热泪,沙哑道:“末将参见陛下!”
“朕问你,燕王何在?!”崔泠挑眉,看看崔昭昭,又看看杨猛,“说!”
杨猛正欲开口,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崔昭昭。
崔昭昭肃声道:“大泽突然夜袭,夭夭率水师迎战,鏖战了整整三日……”
那一日,海上一片血色——
凌乱的风雪打在每个浴血奋战的将士身上,他们早就忘记了痛是什么滋味。大泽养精蓄锐多年,火炮射程竟比大雍的还要远上十步。萧灼鏖战那三日,火龙舰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趁着火龙舰还能继续航行,萧灼下令全军后撤。
“撤!”
萧灼擦去脸上的血珠,看着大泽剩下的十艘火龙舰扬帆而来。海上肯定是守不住了,只能放任大泽进来,在朔海血战。
“众将士听我号令,退出火龙舰射程范围,准备阻击登岸敌军!”萧灼匆匆下令,大雍水师扬帆全线退后。
万幸今日顺风,大泽自西而来,即便扬起风帆,也没有大雍水师撤得快。
大雍水师的火龙舰来不及驶入军港,只能草草的停靠码头,自船上纷纷冲下来,一路狂奔,逃离火龙舰的三百一十步射程。
萧灼殿后,一边暗数着步数,一边左右观察地势,看准地势后,大手一挥,呼喊道:“速速集结左侧高地!”
兵法有云,居高者胜算加一。
大雍兵士听见萧灼之令,速速撤往左侧高地。萧灼带人冲至地点后,往后看了一眼,马厩就在两百步外,这个时候骑兵是最大的战力。
“骑兵何在?!”
“末将在!”
“速往马厩上马备战!”
“诺!”
仅剩的两千余名将士飞奔向马厩,纷纷执枪上马。
“列阵!”萧灼这次没有参与骑兵,她挥手下令时,码头上次第响起了炮火的爆炸声。萧灼回头一看,只见大雍的全部火龙舰都被大泽火炮击碎当场,七零八落地沉入海岸。
就在萧灼准备命令骑兵奔袭,冲散大泽登陆敌军时,脸色猛地大变,脱口呼道:“全军速撤!回城死守!”
即便占据了高地,即便已经摆开阵势,可是大泽冲在最前面的是火铳手。萧灼确实没有想到,昔年处处示弱大夏的大泽,军备竟已发展成如此地步。火铳设计精巧,射程比弓弩还要远,伤害也比箭矢高。即便骑兵冲阵,也占不到什么好吃。
众将士听见号令后,当即连人带马往朔海城撤退。
马厩中的战马自然一匹也不可留给敌军,萧灼一边后撤,一边示意附近的步卒速速上马,加速撤军。
一路撤逃,几乎是狼狈不堪的冲入城门。
当城门关闭,萧灼带兵速速登上城头,只见大泽兵士列阵步步逼近,却在火铳攻击范围之外原地停下。
萧灼沉下呼吸,细思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待大泽兵士后面出现了攻城器械,萧灼终是明白,大泽这两路进军,绝对不是为崔淞的遗腹子铺路,而是就是冲着侵吞大雍山河来的。此时此刻,萧灼还想通了另一层。众人皆以为许复布局的功亏一篑,只是为了给大雍留足对抗大夏的兵力,其实,大抵是虞夫人觉察了大泽的真正用意,动了私心,想赌上一赌,看看大雍能否承下这波大泽进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