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悄悄打量崔淞,他若受王叔器重,便不会被王叔派来赴宴。他如此不讨喜、也没有什么很深的宦海阅历,这种人当傀儡最合适不过。萧灼怎会弃之不用,反倒是频频向她示好呢?
崔泠实在是想不明白。
萧灼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底,这些年混迹朝堂,观人之术也进步不小。半晌没有听见崔泠答话,她亲手给崔泠斟了一盏,哄道:“泠妹妹,我给你道歉,别不理我呀。”
“不必。”崔泠淡然应声,往边上挪了挪,与萧灼隔开了一尺的距离。
萧灼还没被谁如此对待过,搁下酒壶后,饶有深意地杵着脑袋看着崔泠,想到他日兴许有意思的地方,忍不住轻笑出声。
崔泠有些不自然,转眸对上了萧灼的目光。虽未说话,可她眸底凶色尽现,仿佛在警告萧灼,倘若再放肆下去,她便要不客气了。临了,她的视线往萧灼掌心小觑了一眼,以作提醒。
萧灼的掌心此时火辣辣的,特别是崔泠狠掐的地方。她是聪明人,岂会不懂崔泠的意思。既然这位泠妹妹不吃这套软玉温香,那便换一种法子,重新领教了。
“陛下,此次楚州大捷,您不是说,要好好嘉赏靖海王伯一家么?”萧灼忽然开口提醒。
崔凛笑笑,接了她的话茬。今次中秋团圆宴,本就是为了这些事而设,现下酒过三巡,也当好好算算账了。
“朕竟是险些忘了。”崔凛放下酒盏,“可惜啊,今日王伯没来,便只能昭宁县主代为领旨了。”
崔泠闻声起身,垂首走至大殿正中,恭敬地跪地准备接旨。
“大夏无端犯我大雍,靖海王痛击敌军,护我大雍寸土不失,此乃大功!朕特封靖海王为楚王,当年先帝可是连郡王都没当过,这已经是朕能给王伯的最大敕封了。”说着,崔凛给太监总管递了个眼色。
崔泠自然明白,更懂得天子这番话其实是在隔山敲打崔伯烨,懂得分寸。
“臣女代父亲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谢过皇恩之后,太监总管便将敕封楚王的诏令亲手递到了崔泠手中。她捏紧黄帛,心底却有几分激动。如今天子无子,东宫便等于空置,父亲得了这道诏令,便等于高了齐州的镇山王一等。若是天子突然崩殂,论理,父亲继承大统便是天经地义。如此一来,谋得天子命便等于谋得了天下,事情似乎更好办了些。
“昭宁县主,朕这里还有一道圣旨是专门给你的。”崔凛拿出了另外一道圣旨,递给了太监总管,命他先递去给崔泠。
崔泠隐觉不妙,这道圣旨没有当众宣读,定是藏了什么阴招。
“县主先瞧瞧,若是不满意,朕还可以修改。” 天子如此隆恩,前所未有。作为臣女,即便再不满意,也没有让天子修改诏令的资格。
崔泠大抵猜到了这封诏令是什么内容,父亲得了名,天子为了拿捏父亲,势必要在她身上寻个踏实,所以这道诏令极大概率是赐婚诏书。
“臣女岂敢……”崔泠接过诏令,并没有立即打开,一旦她看了,便等于她接旨了。
“王伯已是楚王,你自当升为郡主。”崔凛引诱着她,说的都是封赏,就等她放松警惕打开诏令,来一个一锤定音,“朕在京畿城东给你择了一处府邸……名字朕也给你想好了,就写在诏书里,你瞧瞧可喜欢?”
看来,天子不仅要定她的婚事,还想将她永留京畿,用以制衡崔伯烨。
此时此刻,崔泠必须承认,她确实小瞧了这位少年天子。虽说恶名在外,却是个懂得帝王心术的君王,等他真正羽翼丰满,四州王公定然无人能活。
现下不看诏书,便是藐视君王,看了诏书,便是默许了诏令。
骑虎难下……
萧灼云淡风轻地拿了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个口子,拿了一瓣下来喂入口中,嚼了两下后,眯眼赞道:“甜!”
泠妹妹那边只怕连心都是苦的吧?呵,有意思。
“咳咳……”崔泠忽然捂着心口猛烈地咳了起来,霎时便白透了脸,两眼一翻,竟是昏死了过去。
银翠方寸大乱,急忙冲了过去,不断揉搓崔泠发凉的手掌:“求太医,求太医救救主子,救救主子!”
崔凛也知道她自幼体弱,没想到竟会说犯病就犯病。他探前看了一眼崔泠的脸色,确实苍白如纸,并不像是假的。
旁边的太监总管探上了崔泠的额头,急忙缩回手来,如实禀告:“回陛下,郡主她一点暖意都没有啊!”
“速速传太医!”崔凛下旨。
萧灼却在这时站了出来,扬声道:“太医只怕来不及了,这里便有一位神医,为何要舍近求远?”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许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