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郡主gl/我在冥界种田gl(112)
贾先生……
听见贾先生和她客套,谢鹭像是从浑噩中回过点神来。她转头看向那个雾气中站起身满脸笑容对自己行礼的矮个子枯鬼,想起他曾出街去阴司做过案头工作,心头缠紧的铁链忽地抖动一下,架上了一把锈钝的剪子。
“贾先生……有个问题,请教……”
“嗯?您说。”贾先生还以为寒暄两句就能继续饮酒渡晨光,没想到还有一茬问题。
“您说您能出过街,遇到过新鬼闯街……”
“诶……”贾先生眯起眼睛,伸手捋开已经很稀薄的胡须,回忆起自己之前的胡诌,煞有其事道:“是的。如何?”
“呼……”谢鹭连日不能安眠,现在眼圈深重,颈脖前倾眼神疲倦而又急切,说话间都开始微喘:“东莱冥界定好的时辰,是不是不会变?说几天……呼……就几天。”
“当然,阴司不比人间善变,说一不二。”
“……”,谢鹭默然埋头,片刻后才能挣扎着沙哑问道:“有些鬼会不会就……好好地就不能回街了?!”
贾先生略惊。这是个崭新的问题,不在叶掌柜叮嘱之内。好在他是读书人,编得快:“是嘞,出街而不能回还,孤魂者迷途,有怨者坠火,有罪者堕业……都有可能回不来。”
“呼……呼……有没有可能嘴欠者被抓……”
“……有可能,惹怒了鬼差,被抓去阴司上刑受罚自然回不来。阴司三十六大刑,七十六小刑,有道是……”贾先生受叶掌柜指点,尽量把街外描述得可怖。他滔滔不绝又不由地想象:这嘴该多欠啊……他想起了那天揍自己的小妖女,一激灵,一心二用默辩起是鬼可怕还是人更可怕。
“呼……”谢鹭红了眼眶,身体摇晃,几乎站不住了。“晞儿……”
钝剪没能剪开铁链,反而是刀尖斜立,扎进了心里。如果她再回不来,如果就此永别……谢鹭才想到这念头的边缘,就一股焦热血气涌上胸口。“咳咳!呼……呼……”她弯身拍掌压住胸口,咬牙道:“贾先生!新鬼闯街,又会怎样?!”
“闯街……你什么意思?!可不敢想啊!街外断桥火海,刀刃层叠,如草栽地!新鬼闯街,有三百鬼差围捕,牛头马面铜墙铁壁,毫无逃脱可能!要么当场魂飞魄散,要么被抓去阴司过刑,三十六大刑,七十六小刑,那道是锉骨割肉,抽筋扒皮,刀山油锅!那是地狱啊,可不能想!”
“哦……”谢鹭瞪着双眼垂手提腿向前走去,连道谢道别都忘了。她如游魂般荡回石台,木然盯住灶台边昨天烙好的饼。地里的薇菜早过了采摘的最佳日子,两天前就到了要打蔫的边缘。她昨天把菜全部摘下,晒干,烙成饼,虽然一个也吃不下。
说好了的三天、那天拔刀相向号称要教训何易晞的鬼差、这七天以来的刮心倒血的折磨……所有一切都指引向一个绝望的现实:何易晞在温汤街外,出事了。
回不来,出不去。
“没意义……”谢鹭仰头望天,只望到满眼蒙雾:“如果她在地狱,我留在这里也没意义。现在和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谢鹭跃上石台,换上裁缝给她做的那件洗净的长袍,解开发辫重新好好梳起。她围紧围巾,穿好靴子,提上钱袋,跳下石台,把烙饼用干叶包了,好好地塞进怀里,然后抓紧木剑,抱起龟龟,把它放回溪边水草丰满处。做完这一切,她径直回到街上,敲开了一户破门。
“谢姑娘?”郑半仙对这位一直躲着自己走的怕鬼女鬼的主动造访很是意外,显然并没有算到。“今天不是送煤的日子把?”
谢鹭脸上无悲无喜,更无半点惧意。她走到郑半仙躺着的摇椅前,半跪在地,伸右手给郑半仙道:“请您替我算一卦。”
“算什么?”
“此后凶吉。”
郑半仙慢慢摸过谢鹭掌心每一处细纹,脸上沟壑看不出变色,只听到轻叹一声:“大凶。”
“好。”谢鹭点头,扯下腰上钱袋塞进半仙手里:“多谢,这是卦酬。”说完,起身就走。
“谢姑娘!”郑半仙叫住她,缓缓而道:“我生前算了三十多年卦,可是眼睛瞎了之后,就没有算对过一卦。”他躺回摇椅,前后微晃:“既然无论凶吉都要去做的事情,就没必要算卦。浪、费、钱。”
谢鹭手抓木剑,侧首而立,唇鼻在白雾中勾勒出决绝的曲线:“如果害怕怎么办?”
“害怕,就闭上眼睛。看不见,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