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刹(99)
我想问杨周雪是不是同样认为贮禾的举动奇怪,一抬头却看到杨周雪的眼睛里弥漫上了笑意,怎么看都格外欢喜的模样。
“你笑什么?”我只觉得她的态度莫名其妙,“你很想我搬过去住?”
杨周雪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她看着我,我亦看着她,只听她道:“若是你这一辈子都只住在行春居,不出门也不跟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有来往……若是能这样就好了。”
“痴心妄想。”我冷笑一声。
杨周雪蓦地收了声,大概也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太傻了,她便道:“你走了后,母亲问我对北陵太子快马加鞭进京有什么看法。”
她没等我回答,先道:“她觉得我兴致不高是因为你在场呢,但其实我只是厌倦了在春节的时候还要去推敲不同的人的一举一动的感觉。”
“我知道。”
杨周雪的眼睛微微一亮,她看向我,神色极为明亮:“你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我心想你之前还在我面前抱怨过,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杨周雪的神情就好像我的一句无心之言让她多么高兴一样,我就哽了哽,只是点头。
“我猜北陵太子这么早过来,不是跟被太子抓住的北陵奸细有关系,就是想早些过来商议纳贡一事。”
“皇上会降低纳贡的要求吗?”
”怎么可能。”杨周雪要端起了杯子,喝了口茶,她道,“只有要求北陵纳贡的数量多、质量高,才能让北陵没有余钱去招募士兵训练军队,也就没钱发更多的军饷,这样才能保证北陵的军力比不上大夏,也就无法为了土地和钱财去侵犯大夏的疆土。”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所幸皇上将长公主嫁到东泽和亲,东泽有长公主坐镇,又和大夏有通商贸易,就不怕北陵与东泽联手了。”
东泽和北陵是两个极端。
东泽虽带着个“东”,却位于大夏的南端,那里沙漠广布,冬季不下雪,夏时少雨,闷而热的风从沙漠的这头吹到了那头,沙丘和戈壁是最常见的景色。我曾听夫子说过,东泽的东边有一大片绿洲,这边是“东泽”之名的来源。
可是我想到远嫁东泽的长公主,她所见到的人、所接触的食物、所见识的风景、所拥有的地域都和大夏截然不同,而她在沙漠上最高的宫殿里远眺大夏,看到的究竟是记忆里的家乡,还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杨周雪没让我陷入思考太久,她伸手碰了一下我的手背:“你在想什么呢?”
“想长公主。”
“你又没跟她见过面,有什么好想的。”
她这话一说,我突然来了兴趣:“那你见过长公主吗?”
杨周雪犹豫了一下:“见过。”
她见我一脸好奇,便告诉我:“长公主生的和九公主不像。我只记得她端坐在座位上,很温柔地对着我笑了笑,倒是颇有些端庄大气的模样,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让皇上选择要她和亲东泽吧。”
“今年春节,东泽会派使者来大夏吗?”
“会。”杨周雪点头,她又道,“只不过东泽京城离那片绿洲最近,又不太习惯大夏的气候,因此纵使十二月出发,到大夏也要有一段时日。”
东泽对大夏的威胁远远不及北陵,因此我也只是听杨周雪这么一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杨周雪凝视着我,突然问道:“你喜欢华风院吗?”
我想了一下,没有摇头亦没有点头,而是道:“我想象不出来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会是什么感受。”
杨周雪笑道:“怎么会是你一个人?贮禾跟我说,翠桃和碧竹都是你的。”
我想到那两个看到我就行礼的小丫鬟,又看到杨周雪嘴角的笑容,不知怎么的,本就不太多的兴趣已经褪的七七八八了,我道:“在我还没搬到华风院之前,那两个小丫鬟还称不上是我的。”
杨周雪不知是从我的嘴气里听出了什么,她殷切地道:“你是不是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住在行春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能在和杨周雪相处的这十来天里,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她是我名义上的妹妹,可当我窥见她内心一角时,又觉得我和她所追求的并非南辕北辙,而是殊途同归。
杨周雪还在看我,我刚刚明白过来的认知让我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我偏过头,佯装镇定地去拿了杯茶,喝了一口:“你想的还挺好。”
杨周雪古怪地看着我:“谢明月?”
“嗯?”
她不知是在忍笑还是在生气,抿直了嘴,可眼睛落在了我掌心的杯子上:“这是我的杯子——茶我都没喝两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