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刹(50)
我摇摇头:“没什么了。”
阿容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他问我:“那你说说你吧。”
我:“?”
见我一脸不解,阿容便解释道:“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被杨家认回来的?你母亲呢?”
我总想找个人将我所遭受的不公、针对、孤立无援全部都和盘托出,也许阿容是一个合格的人选,但是当我对他漏洞百出的叙事产生疑问时,他就不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了。
“被认出来是意外,因为玉佩和胎记,所以就被带回杨家,”我按照杨家对外的说法告诉阿容,“至于谢……我母亲,母亲去世了。”
“你说得比我还含糊不清,”阿容一脸不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说,阿容却越凑越近,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几乎能够感觉到他扑面而来的呼吸声,混合着高山上终年不化的雪的冷气,要将我冻在原地。
我甚至忘记要推开他。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杨周雪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冷淡而倨傲:“谢明月。”
我猛地回过神。
杨周雪站在大开的门口,她并不宽厚的身影被风一吹,就显得格外瘦削,唯有背部挺得笔直,看向我的目光里是我永远看不懂的神色。
“你怎么起来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甚至来不及理会阿容是什么表情,将杨周雪往偏房里拉,再关上门。
果不其然,她的手冰凉,也不知道在门外呆了多久。
杨周雪并不看我,她叫了我的名字似乎也只是为了提醒阿容别离我那么近,她盯着阿容:“你怎么又来了?”
阿容满脸无辜,他坐了回去,撑着下巴看着我给杨周雪拖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我也不想来,外面天寒地冻的,我都要冻僵了——是九公主担心你,才让太子叫我过来看望你。”
九公主担心杨周雪?
我不说话,却心知肚明,八成是太子让阿容过来打探一下将军府的情况,就是不知道阿容究竟有没有领会到太子的意思,他向我询问杨家认我回去的细节,是他自己好奇,还是太子起了疑心?
杨周雪看上去依旧不太好受,我坐在一旁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去,并不喝一口,只是握住了茶杯:“我没什么事,你告诉太子,他费心了。”
“跟太子有什么关系?”阿容敏锐地察觉到杨周雪话音的不对,他笑着道,“我应该跟九公主汇报吧。”
杨周雪没有理会阿容这句玩笑似的话语,她只是揉了揉眉心:“你明白我的意思。”
阿容脸上仍旧挂着笑容,似乎并不明白杨周雪在说什么。
杨周雪不说话,我保持沉默地低着头,阿容见盘子里已经没了糕点,站起来就说要走:“时间也不早了,我在将军府待太久,还不知道那些迂腐的文官又要说什么呢。”他朝杨周雪眨眨眼,“左丞相还在跟令堂为北陵一事争论不休吗?”
左丞相?沈宁安的父亲?
杨周雪避而不答:“你如果实在是好奇,可以自请旁听,反正皇上足够信任你。”
“信任我?”阿容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无不嘲讽地说,“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皇上连将会继承大统的太子都不相信,只相信自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我送送你吧。”我有点犹豫地想要站起来,肩膀却被杨周雪压住,她看着我,冷静地摇头。
都要走到门口的阿容立即道:“明月,你送我出府吧,我来将军府的次数寥寥无几,倘若走错了房间,会出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对吧?”
他话音里隐隐有威胁之意,我再一次笃定自己对阿容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的猜想。
杨周雪压住我肩膀的手僵了一下,我先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再摸了摸侧颈,确定她身上的温度不高后,才道:“你在这里等我或者先回房间换了寝衣睡觉,我去送阿容出府。”
杨周雪不动如山。
我无奈:“你听话?”
她的态度略有松动,不知道是担心阿容惹出什么祸还是被我说动了,她收回了手,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只是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毕竟偏房里没有地暖,我还是希望她能回床上躺着。
我不想再在大冬天的走廊上为她熬药。
阿容已经在催我了:“明月?”
“别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回过头时发现杨周雪的眉拧得紧紧的,明显是因为阿容的称呼,“太亲密了,我记得我们俩没有这么熟吧?”
“这重要吗?”
阿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放慢了脚步,跟我肩并肩地走在一起,我和他的影子被明亮的月光照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夜里无雪亦无云,月光澄澈到近乎透明,婢女和小厮大概已经收拾着睡下了,我看不到其他来往的人影,只听到我们俩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