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刹(153)
“…不要……”我恍惚间摇着头,从嗓子眼里憋出了几句话,“不要让她……”
不要让她看到我。
不要让她因为我而难过。
但是事与愿违,阿容不可能听我的,他只是反驳:“不行啊谢明月,她不看到你这副模样,又怎么会乖乖地为太子所用呢。”
我因为疼痛而说不出话,阿容侧耳听了听,只听得到我的粗喘声,便微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么我就带你去见杨周雪。”
我从未有哪一刻这么恨一个人。
当时杨周雪在雪地里将我的真心踩在脚下的时候,我心里有怨,亦有恨,更是想过要将她永远忘记。
那一刻的心绪之复杂,远远不是这个时候我满心满意纯粹的恨意能够比拟的。
有时候我不明白杨周雪为什么要那么爱我,以至于如今我成了制约她的唯一威胁。
明明她只是想要自由而已。
我知道她看到被下了蛊虫的我的第一反应不会是怨恨赫连狨和阿容,也不会是责怪我这样掉以轻心。
她只会心疼我受了苦,然后自责她没有保护好我。
也正因为我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才在这一刻有了咬舌自尽的念头。
若是能在黄泉地府重逢,也好过此刻人间的痛苦。
可我浑身无力,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又怎么咬的断舌头呢?
阿容当然不会在意我的所思所想,他蹲下来,将已经没力气站起来的我背在了身上。
“我先带你回东宫,”他掂了掂我,道,“太子会很高兴能够看到你的。”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不想看到他,不想看到十七。
不想看到所有和观海阁有关的任何人。
我早该想到的,赫连狨不是蠢才,他迟迟不肯将十七换成寻常婢女就是要留个钉子,替他打探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
我最后是在阿容的背上晕过去的。
他下在我体内的蛊虫只是被他那么念了一句,就搅和到现在都让我不得安生。
疼痛如同万蚁噬心,一点点地蚕食我的血液、皮肉,再钻进了骨头里。
我的神志就在这样难以忍耐的疼痛下一点点地涣散,最后失去了意识。
不道过了多久,我在朦朦胧胧间有了意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从来人的一举一动中感觉自己是被放在了一张柔软的榻上,接着就是一只温热的手解开了我脖颈上缠着的布条。
我原本有些雀跃的心一下就冷了下来。
我知道这不是杨周雪。
她的手从来都是冰凉的,即使因为伤愈而下了夹板,但是犹豫当时拖了太久,现在那两根断掉的手指依旧不够灵便。有一次夜里她亲吻我的时候,用手扯开了我的亵衣,即使被我轻轻拍开,我也记得那一瞬间粗糙的手感。
可现在这只手却不一样,它柔若无骨,细腻的皮肤轻轻蹭过我的侧颈,带着温热的温度,格外熨帖。
我想睁开眼睛,可怎么也动不了。
那只手拿了药,轻轻敷在我已经肿起来的伤口上,那道伤口不深,灼热的温度却教我都有了一种自己要发起高烧的错觉。
“你是要醒了吗?”
那道响起来的声音就和那只手一样柔和,如浴春风,原先一直骚动不已的蛊虫不知怎么的销声匿迹了很久,倘若不是我还有它将我折磨的生不如死的记忆,我都要以为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没醒吗?”女声放轻了声音,“我以为你醒了,想问问你姓甚名谁,既然是大夏人,为什么会来北陵,但是既然没醒,那你便睡着吧。”
她那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正在疑惑她在做什么的我猛地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
几乎让人软了骨头的香教我一时间断了呼吸,但是随即而来的睡意叫我还算清醒的意识一瞬间就沉睡了下去。
“也许等你醒来,我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再次有了意识,并且能睁开眼睛后,发现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随处可见过分雅致的摆设、被褥上北陵气息浓郁的图案,都象征着我已经离开了原来的那个房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盯着自己的手,再摸了一下被人用纱布仔细包好的伤口,正在思考阿容去了哪里、杨周雪知不知道我的去向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女子生就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仅仅能够御寒,可我微微低下头,看到她那双手。
那是长期生在养尊处优养出来的一双手。
曾经杨周雪的手也是这样的。
“你醒了?”
我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女子看上去没怎么把我的警惕之色放在心上,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再将一旁的糕点碟往我这边挪了挪,“我之前听人说太子殿下带回了一个大夏孤女,原以为是道听途说,以谣传谣,原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