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刹(126)
“行,”我只好干巴巴地回答,“我回房了。”
阿稚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赫连狨把阿稚叫出去不可能只谈了这些,但是我的确真的并不关心,也不想打探那么多。
我只想杨周雪早点醒过来,之后她要在观海阁待着也好,要在北陵过一辈子也罢,我陪着她就是了。
这么想着,我便坐在椅子上将就了一晚上。
再醒来的时候,是阿稚敲着门喊我起来:“小姐,洗漱后出来用早膳吧——医官要进去给杨姑娘换药呢。”
我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杨周雪,意料之外的,她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嘴唇也格外白,可我碰了一下她的额头,竟然没有发烧。
我记得杨周雪在将军府时,雪地里冻了一会儿就发了高烧,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走过了那么冷的路,那医官给她灌了药后,倒是有了好起来的趋势。
怪不得赫连狨对医官的态度那般好。
我走出去,赫连狨坐在一旁,瞟了我一眼:“杨周雪还没醒吗?”
我看着医官拿着熬好的药走进去,才收回了目光,拿了个包子,有些食不知味地回道:“还没呢。”
赫连狨道:“等她醒了就即刻出发,你也跟着。”
“知道了。”
我和赫连狨没什么可说的,最多就一个杨周雪,可我这个时候只记挂着她的伤势,不太想说话。
阿稚乖乖地坐在旁边,拿着小鱼干去逗花续。
“老板娘呢?”
放下筷子后,我才发现老板娘一直没有出现,于是问赫连狨。
他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死了。”
我愣了一下:“死了?”
“昨天杨周雪被我带回来后,她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怕她溜出去报官,这件事闹大了对北陵没什么好处,今天早上我让人把锁撬了,一刀抹了脖子。”
我震惊于赫连狨的草芥人命的样子:“如果换成你北陵的百姓,你也会如此吗?”
赫连狨沉默了一会儿,他可能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当然要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否则我怎么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去呢?”
这回我是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那杨周雪为什么不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为什么不看重自己的命呢?我不相信她是不想活下去了,否则她不会在山匪寨里找机会放火,认出途径此地的赫连狨时会向他伸出求救的手——她分明是想活下去的。
可她把平安无事地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我。
我在那一瞬间感觉极其荒谬,却又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拂开阿稚想扶住我的手,有些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间。
医官朝我行了礼,带着已经空了的药碗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我和杨周雪两个人。
我很低地祈求道:“你快醒过来吧……”
醒过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稚抱着猫站在门口,我知道是医官专门叮嘱过不要让带毛的物种靠近两间房的伤者——一个杨周雪,一个阿容。
“你帮我跟赫连狨说一声,让他好歹寻个地方把老板娘的尸身好好安葬了,他是想等我们走后,无人搭理的老板娘的尸体自然腐烂后发出臭味引来官府的人吗?”
阿稚忙道:“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清晰地从看似玩世不恭的赫连狨身上看到了属于储君的自私和冷漠。
我想起那个眼神犹如谢氏一样温和地看着我的老板娘,如果谢氏能够活到她那个年岁,也许也会是那副模样。
尽管我还没有见到观海阁的前任阁主,但是他曾经对谢氏的所作所为、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已经让我想敬而远之了。
我看着阿稚离开,起身关上了房门。
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杨周雪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你……”我有点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然后杨周雪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很轻地开了口,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听医官叮嘱过,说是在那场火里熏坏了嗓子,不能高声说话。
她说:“你都知道啦?”
就这一句话,终于让我勉强支撑起来的所有倔强和自尊在一起崩塌。
我点点头,控制不住地松了劲,跪在了地上。
杨周雪没看自己身上的伤,也没有管自己那只可能再也没办法提笔抚琴的手,她表现出来的远远比我想象中要镇定的多。
她盯着我:“是谁告诉你的?赫连狨,还是阿容?”
我不想她一醒来就说这么多话,也不想她用现在这样的态度去面对现状,就好像刚才我看到她红了一圈的眼眶是自己的幻想一样——杨周雪现在这副样子,不像是在将军府时只对我展露出的轻松和温柔,也不像在那次为了救我离开的雪夜里故意装出来的狠厉,她像是不打算再在我面前伪装小白花,更像是不愿跟我有什么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