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刹(106)
我突然想起在园知大事那里抽到的那根名为“分道”的签,原来在那个时候,甚至更早之前,冥冥之中就已经预见了我和杨周雪注定无法同归的未来。
风越来越大了,我强撑着神志不让自己在杨周雪面前倒下去。
“那次发烧后来你说的话,也是假的,对吗?”
杨周雪没有回答我,而是站了起来。
“你就在这里跪着吧,跪到人事不知了也没人知道,”她说出口的话恶毒如诅咒,“让杨家的列位先祖看看杨家正统最后一点血脉现在的德行。”
杨周雪离开的时候只留下满是嘲讽的余音。
原来对我的好是假的,不在意嫡女身份是假的,不愿入朝为官是假的,只有恨我是真的。
我一直认为她高烧那天会喊我的名字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现状的认知格外清晰——无父无母无亲无友,甚至连能够交付真心的人都没有,哪怕烧到几乎人事不知也没有能够依靠的对象,直到我靠近了她。
我是杨周雪立足在世间的另一个自己。
现在我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诱我付出真心与信任,从此踏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再简单不过的陷阱。
我没有得到她的片刻真心。
第61章 梦魇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行春居的床上,杨周雪伏在我身边。
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看着比素白的中衣还要白上几分,眼睛闭得很紧,眼睫却在微微颤抖,半张脸都要埋在了胳膊里。
我坐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再看了一眼杨周雪时,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她在祠堂雪地里说出口的那番话无异于亲手将我和她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名为“信任”的城墙彻底推倒,用真心堆砌起来的砖块砸在我身上,疼得我几乎说不出话来。
杨周雪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她起了身。
看到已经坐起来的我,杨周雪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拉我:“谢明月,你醒了?”
我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不想看她,沉默了一会儿后,我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行春居,”杨周雪笑得格外甜蜜,她的眼睛一弯,就漏出了笑,“你不也在这里吗?”
她这样热切的态度,就好像在雪地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不断地推距她,却觉得手臂软绵绵的,根本抬不起来。
杨周雪凑近了我,她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我一阵恶寒,几乎作呕。
我往后退,直到背部贴紧了墙,杨周雪的脸上由笑转哭,是十足的悲伤模样。
“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我怒斥,看到她就像看到她将我的真心践踏在雪地里的那个晚上,“杨周雪,我不想跟你说话,你滚出去。”
杨周雪却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样,她微笑着扶我起来,轻声细语:“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别生气。”
我愣住。
“什么大喜的日子?”
“你昨儿才答应要嫁给我,今天可不能反悔。”
杨周雪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她低垂着眼睛,我看到她身上明明是素白的中衣变成了大红的喜服,脸上也上了一层淡淡的妆,描金的腰带束住她细瘦的腰身,显得格外身长玉立。
她的嘴唇在我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我愣住了。
“你在干什么?”我的声音都在颤抖,“杨周雪,你在干什么?”
她完全不回答我的问话,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将我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后,对门外道:“吉时是不是要到了?”
我听到照玉毕恭毕敬的声音:“是。”
杨周雪的笑容愈浓,她扶着我起来,我只觉得腿脚无力,险些跪在床上。
她的脸色变了变,却又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温柔地将我背在了她单薄的背上:“那我便背你去拜堂吧。”
我拼命挣扎,可手脚就像被打断了一样失了力气,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那天的雪夜。当时也是这样,杨周雪强硬地捏住我的下巴,将她欺骗我多时的事实不容分说地灌了我一耳朵,我挣扎不开,只能被迫在煎熬中如她所愿地恨上了她。
我被她背出去,这才发现路径并非将军府的路:“这是哪里?”
“这是我的府邸啊,你忘了?”杨周雪轻言细语地解释道,她很是愉悦一样,“将军府早就没了,这是我们俩的家。”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在梦里,我想拧自己一把,可手指软的像一摊死肉,怎么也动不了。
“那我的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动不了?”
杨周雪沉默着不回答。
我只好环顾四周,房屋上都挂起了红绸,“囍”字贴了到处都是,杨周雪的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纸做的大红花,红艳艳的。而我的脑袋一沉,晃了一下才确定被盘起来的发丝里插金戴银,是出嫁女子的妆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