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临终之名+番外(6)
可她的理解并不到位,因为明流欢说:“这本书是我写给自己的临终礼物,你也可以当成是我给自己造的一场梦,你们不能出版的话,我可以自费出版。”
周淙当即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临终关怀》不是明流欢写够了言情想要在临终之前尝试个新题材,她不是参考了自己,她就是在写自己。
“那你遇到阿凛了吗?”
阿凛是《临终关怀》中女作家邂逅的那个临终关怀机构的女员工。
周淙此话一语双关,也许明流欢身边真的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呢?
明流欢沉静地看了一眼周淙,轻言轻语道:“没有。”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明流欢默不作声地当着周淙的面脱去毛衣,解开了里面衬衫的纽扣,周淙霎时屏住了呼吸,眼前是两侧全切后的疤痕,丑陋又狰狞。
明流欢有点诧异,拢好衣襟后对周淙有点好奇:“我以为你至少得倒吸一口冷气,或者惊讶地捂一下嘴,又或者是本能地觉得胸口一紧。”
周淙慢悠悠地撒出一口气来,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恢复平静:“这是你抗争命运留下的痕迹,我心里只有敬畏。”
明流欢淡笑着看了她好一阵儿才道:“三年前做的手术,以为全切比较保险。复发时候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命运写好的结局,根本就改写不了。术后化疗又掉光了头发,前女友说我这样丑陋的样子让她很恶心,干干脆脆地走了。我就想,即使遇到了阿凛,人也会吓跑的吧。”
周淙没法评判别人的感情,但说一个拼死求生的病人恶心,这就很让人生气。
“我拼了命地想活下去,是想跟她长久的,她说我恶心,我很难受。”
明流欢眼中现出一种哀伤而漠然的松弛感:“所以我决定给自己造一个梦,带进坟墓里。”
第三次约见是在明流欢家里,她走路时摔了一跤扭到脚踝,周淙上门去看她。
两个人聊了稿子,周淙建议她如果想自费出版的话,换一间专门做这种业务的图书公司去做,流程比较快。
明流欢却突然改了主意问她道:“如果我愿意用随珠这个笔名出版呢?”
“你们可以用随珠封笔遗作这个点来营销,也可以曝光我的取向,反正那都是我死后的事情了,所以这本小说即便是小众题材,依然能成爆款,你们公司肯定能大赚。”
周淙很是讶然,又觉得难堪得紧:“明流欢,你以为我一次两次三次来见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
她气恼得很,但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语调丝毫不起波澜:“你小看我了。我做过的每一本书,都是从做一本好书的立足点出发的,给公司赚钱固然重要,但我不是个只追逐铜臭的人。”
明流欢沉默一会儿才道了个歉:“对不起。”
周淙没觉得明流欢对不起她,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大概也会这么揣度对方。明流欢比她年长四岁,病后见惯了人情冷暖,对她有戒心才是正常反应。
她留了另一家小出版公司主编的名片给明流欢,起身告辞时以为这就是她们之间最后的交集了,也许此生都不会再见第二面,如此一想又觉得有些难过,便回身又望了明流欢一眼。
明流欢正好在看她。
两个人沉默以对,周淙再次温声告别:“再见。”
明流欢突然叫住她:“周编。”
周淙转身过来等着:“怎么?”
明流欢眼里的光逐渐明亮:“我想让你做我的责编。”
周淙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概率是不行的,这选题在我们主编那里都过不去。”
“我说能过。”
明流欢露出一点自信的笑容来:“我用随珠的笔名出版,有的是人想做我的责编。”
周淙听懂了她的画外音,风物传媒不做这本书,她就找别家图书公司做,你周淙不做这本书,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个爆款机会?
周淙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回家后独自闷了半瓶酒。
两天后,她在主编办公室里见到了明流欢,哦不,是大名鼎鼎的随珠太太。
幸而明流欢不是个缺心眼儿的人,没跟主编透露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且头脑清晰地要求在小说出版前不做任何宣传。主编这种人精自然顺水推舟,把明流欢安排给了周淙。
周淙没有拒绝的理由,内心里也隐隐地不愿意让别人来负责这本书。
她送明流欢回家,明流欢堵在门口问她:“我遇到了阿凛,不知道该不该问她愿不愿意陪我一段路。”
周淙本能地紧张,肉眼可见地绷直了肩膀,明流欢盯着她的细微变化,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周编,你装的一点都不像,只能骗直女相信你是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