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临终之名+番外(59)
有她儿童时期的卡通塑料兔子发夹,有她表演服装上掉下来的珠子、亮片,有她第一次扎耳洞的银耳钉,有她坏掉了的耳坠,有她断了表链的一只手表,有她高考时老妈去庙里给她求的符,有她大学时手工做的全家福滴胶吊坠……
周淙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千创百裂的罐子心口发紧,听着老爸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半天也不肯出来看她一眼,一时间百感交集,只觉得自己简直该死,老爸让她滚,她居然真的四年多都没回家。
父母到了这把年纪,还有多少个四年能等啊?
为什么当初就想不通这个道理,为了维护自己那不成熟的感情,就这样仓促而武断地站到了父母的对立面?
为什么硬是要等着父母先低头呢?她凭什么?不就是仗着父母爱她么?
凭她知道在父母和子女的对峙中,早晚都是父母先败下阵来。
周淙迈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进了餐厅,看老爸正在灶前颠锅炒菜,老妈在旁边一边剥葱一边劝着:“你说你这是什么脾气呢,让孩子回来,孩子开了半天车回来,到家等这半天,你在这儿端上了。”
周召良“哐哐哐”地把锅铲敲得叮当响,压着嗓子粗声粗气地哼了声:“我是老子还是她是老子?小兔崽子回家是慈禧回宫啊,还得我跟个大太监似的跪迎?”
杨大夫突然瞥眼看见周淙站在餐厅里,目光微微一动,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聊:“老周,别跟孩子置气,心心够给咱们省心了,从小到大哪儿让你操过心?”
“是从小到大没让人操过心,操心一回差点要了我老命。干一辈子警察没丧命,闺女谈了个恋爱,差点把老子送走!”
周召良气呼呼地端起炒锅把菜倒进盘子里,偏头看了看灶台上放着的菜;“五个菜,砂锅里还有个汤,够不够啊?”
杨大夫有点哭笑不得:“就心心那饭量,多她一个还不如多条狗呢,你今儿忙活这一顿,明天也得吃剩菜。”
“杨荷芳,我发现你这人就是爱煞风景,我闺女一样菜吃两口我都满足了,你只想着吃剩菜不健康,你都不懂亲情。”周召良公然倒打一耙,把杨大夫气得翻了个白眼。
周淙站在餐厅门口没出息地笑出了眼泪,鼓足勇气叫周召良。
“爸,饭做好没,我饿了。”
周召良猛然一僵,别别扭扭地跟杨大夫瞪了半天眼,沉着脸嘟哝一句:“这么大个人了成天就知道叫饿,你一个人在外头不是过得很好吗?”
周召良印象里的女儿凡是听到他的调侃必然会叽叽喳喳跟他怼两句,然后过来搂着他的脖子撒娇说还是爸爸最好,可这次他并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话。
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开开心心的心肝宝贝儿,噙着眼泪撇了半天嘴才嗫嚅着说了几个字。
“爸爸,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周召良瞬间把从前那些不愉快都给扔到了一边,去他妈的不生气了,我闺女是这样就这样吧,以后老子给她撑腰!
时隔四年的团圆饭,一家人笑着入了座,却在提起筷子前都默默地红了眼圈。
杨大夫轻轻地拍了拍周召良的肩膀:“召良,心心回家了。”
周召良吸吸鼻子抹了抹眼睛,先闷了一小盅酒,长长地吁了口气才说:“荷芳,没事儿。我就是想起我爸来了。”
“我20岁那年放寒假回家,大年二十九我爸临时出任务,外面下着大雪——”周召良突然哽咽了。
周淙心里酸得发疼,从小到大她很少听爸爸妈妈讲爷爷奶奶的事情,只知道爷爷很早就因公牺牲,奶奶从此身体就不大好。爸爸妈妈结婚后很快就生了她,可奶奶还是早早地走了。她印象里只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场景,是奶奶抱着她在阳台上指着进出小区的路说,爸爸妈妈好辛苦的,爸爸要保护别人,妈妈要救治别人,我们心心要乖乖的。
也有奶奶拉着她的手跟小区里别的爷爷奶奶聊天,然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我们心心长大以后当个幸福快乐的小姑娘就行了,别跟你爷爷、爸爸一样去冒险,也别像你妈妈那样千辛万苦……
周召良哽咽的声音在安静的家里显得格外悲戚,“我爸一夜未归,大年三十再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蒙了白布。”
“这么些年,我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少,可每次有机会坐在饭桌边的时候,就总觉着要是一家人都整整齐齐的,那该多好。从我妈走了以后,有多少回都是你跟心心自己在家吃饭,过年把心心送外婆家去,我——”周召良这回是真流了泪,杨大夫忙不迭地捏起袖子给他沾了沾。
“召良,这么多年没人怨过你。你不沾家,我也不沾家,这是咱们组建家庭时就预料过的,我爸妈也喜欢带心心,谁也没把咱家当累赘。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是过不去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