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今日也不想接诊(4)
于地势较高处,结着一座简约的竹庐,平日并不作住处。
她家师尊不喜欢人多眼杂的地方,有时会一个人呆在这里。
那弟子走到门前,待到呼吸平缓以后,礼貌地敲了敲门。
“师尊,越长老来了。”
四周树林郁郁葱葱,颇有些孤寒寂清之意,偶有风与鸟鸣滑过叶缝底下,磨蹭出一些沙沙的声响。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角落,和黄钟峰那样热闹的气氛一比,就像两个世界。
“越长老”三字一出。
林中随风轻摇的木叶忽地止息。
她眼瞅着一片飘落的叶子悬停在了空中,就离自己的鼻尖不远。
医修的灵根皆为木相,能引发异象时,估计是里头的那位大能,心绪不甚平和。
弟子不见师尊回话,静候在一旁,也不敢再问一遍。
没过多久,空中——并非竹庐之内,荡出了飘渺的回音,像是四面八方响起。
树叶像是松了口气般掉落。
“何事?”
弟子叹息道:“黄钟峰的人说,越长老她……又,又重伤不愈了。”
竹庐的门徐徐敞开。
藤木椅上,静坐着一位少女,容貌秀丽,神色却甚是淡漠。她的手中斜斜转着一长柄烟杆,通体乌黑,隐约鎏金,瞧来不凡。
年轻弟子连忙躬身:“师尊。”
这位就是名冠九州岛的医仙了。
弟子入峰打杂的时间不算短,但每看自家师尊一次仍要感慨一次——她老人家实在是驻颜有术,生得太过年轻,倘若是第一次见面,则很难主动与之挂钩。
柳寻芹起了身,青色的衣衫几乎要垂在地上。她端起手,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自唇齿间吐出一团白雾:“走吧。”
穿过林子,绕过住处,前面便是药阁。此处存放了许多种珍稀的灵药,亦乃平日看诊治病之所。
果不其然,黄钟峰的弟子们早已轻车熟路地,围绕在一个昏睡不醒的女人身旁,小声啜泣着。
“这次,”柳寻芹看着嫌累,离她们站得老远,轻扬了下巴:“她又怎么了。”
越长老的小徒弟慕容安吸了吸鼻子,眼圈儿通红:“柳长老,师尊她昨日心情不好,喝了好多酒。”
“不想从崖边失足滑落。”大师姐耐着性子接了上文。
“而我们今日竟才将她捡回来。”三师妹低下头去,搅着手指,甚是自责。
“一摸师尊,”老二轻啧一声:“她凉透了。”
药阁之中,还有些柳长老的弟子在分拣药材,称分量,忙着开方子,瞧见这一幕,却丝毫不见悲伤之情,反而扬起了微妙的笑容。碍于师尊在场,忍得相当辛苦。
有其师必有其徒。
柳长老在心中刻薄地评价了一句。
这个女人能教出什么徒弟,她都不会感觉特别奇怪。
柳寻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越长歌身旁的某个弟子,想起自己那几株命途多舛的灵草,眉梢紧蹙。
她依旧慢悠悠转着烟柄,另只手背在身后,望着越长歌思忖片刻,便挥散了在药阁帮忙的徒弟们,顺便把这几个来自黄钟峰的小祖宗请了出去。
那几个方才仿佛还在奔丧的女孩子顿时松了口气,麻利地撤走了,丝毫不见来时悲伤。
药阁之中清净下来。
柳寻芹缓步走到越长歌身旁,站定。
地上侧躺着的女人面色确实有些白,唇边还掺了些血迹。她长睫下掩,容貌本妩媚,躺的姿势更添一笔……莫名的妖娆,兴许在效仿麻花儿条。
安静的时候,果然要顺眼许多。
“……师姐。”
细若呢喃。
似乎感觉到身旁良久没个动静,一只纤纤玉手抬起来,矜持而准确地伸向柳寻芹:
“本座……是不是快不行了。”
“是。”
那只手一僵。
“师姐,”越长歌双眉紧蹙,捂着心口,往身旁啐了口血,气息急促道:“我这辈子没什么牵挂的,临死之前,我徒弟糟蹋的那些灵草,终究是——”
“无事。”柳长老微微弯腰,离她近了一些,说:“离土不久,都种回去了。”
不用赔了?
这么大度?
师姐真好。
越长歌一愣,悄然松了口气,她安心地放下手,决定回光返照一下,还只支愣起一半身子来,身上忽地一疼,被砰地抵了回去。
喉头暖意涌上。
一口血喷了出来。
本来她好端端地只象征性地受了点轻伤,结果被柳寻芹一脚踩住,在地上压得严严实实,险些踹出重疾。
“听说你重伤了。”
柳寻芹挪开脚尖,面无神色:“成全你。”
不愧是她。
每次涉及到那堆花花草草的事情就变得有仇必报。
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因为淹了师姐的苗,被她追着砍了半座山的事。越长歌咳嗽了半晌,将昨晚喉头哽着的一口老血都发泄了出来,虽说地上宛若凶杀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