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仙今日也不想接诊(141)
柳青青没敢抬头,她望着越长歌的一角衣裳,抱着双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空气中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越长歌打着灯笼转了身,“过来,夜里草丛小虫多,仔细被叮成包子。”
柳青青被她拽起来时在想,这个女人对孩子总是那么好吗。
包括自己这种?
也正是因为性格不合群又恶劣,柳青青知道的,自己没什么朋友。但当然也不需要。她曾经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愚蠢的同龄人,不屑于与她们为伍。
结果当干娘也翻脸不要她了,自小看着的“父亲”又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待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一个能聊的都没有。
后悔吗?
有一些了。
面前的女人可以倾诉吗?可以再相信吗?柳青青仿佛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悄然跟在她屁股后面抬起头,仔细打量那张自己曾经很讨厌的容颜。
“说说吧。”
越长歌带她进了屋子,那盏橘灯就搁在一旁。她转身坐下,抱着双臂问:“为什么事哭?横竖本座现在心情不好,睡不着。”
柳青青简洁地描述了一番今日的事,她本是想哭的,但是此刻又坚忍下来,看起来云淡风轻的。
越长歌瞥了她几眼,终于发现为什么柳青青的神情总瞧着这般眼熟了——她在学心中大名鼎鼎的柳医仙。不过也许因为和柳寻芹相处不深,也仅仅学了个表面工夫而已,相当拙劣。
越长歌见过很多小姑娘,她们在成长时有一个阶段,总是喜欢佯装成熟稳重,模仿自己敬仰或者喜爱的长辈。
她瞧着这张故作坚强的青涩的脸,默默听着她说完。
“你从小是你干娘带大的?”
柳青青道:“我很小时就遇上她了。那时候我想象别的同辈一样有个娘亲。偶尔去她祭仙教那边玩个几日。”
“她和你一个小孩子能玩什么?”
“她教我毒术和蛊术,修行,帮她……杀人。她教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比得只是谁拳头硬。她教了我很多很多……”柳青青试图找寻着那一丝温暖的回忆,却骤然发现,罗芳裘从很久以前就是一个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的,性情乖戾的女人。那么很显然,她也会因为自己不符合她的“心意”而直接抛弃自己。
“本座曾经也被遗弃过。”越长歌轻轻一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饥荒年,父母卷着家当逃难,大抵十多岁,把我丢在乱葬岗——对,就是太初境附近。”
“倘若本座这年迈的记忆还没混淆的话,大抵上头有两个兄长,而在此之前我一直自以为是最受宠的那个。要什么有什么。”
柳青青一时语塞,但观她神色,兴许是过去的时间很久了,那张美艳的脸上只有松松散散的笑意,她便问:“那你现在还伤心吗。”
“废话。”越长歌答得干脆:“本座要是不伤心也不至于记了六百年。提起来这事儿以前想哭,后来想骂人,如今哪怕只记得模糊一丝影子,却还是有些忘怀不了。”
“别哭了,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惨的。”
“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越长歌又问:“准备去查清?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柳青青并不知道,哪怕有个方向,她兴许这会儿就开始前进了。她突然有些庆幸眼前这个女人强行掳走她当弟子。倘若不是这件事,她现在连个安全的去处也没有。
越长歌对她的不好完全摆在明面上,但柳青青却莫名觉得,虽说她讨厌了些,但也许并不是个坏人。
“早就同你说过。”越长歌道:“你欺负别人时是高兴了,觉得实力才是正理。论到自个儿被更强者欺负时,有本事你一声都不哭,也不要指望有公正可讲。”
“我会变强的,也会弄清楚当年的事。她走了,养天宗也变了,无人在身旁不要紧,我一人足矣。”
她定了决心,抬起眸来。
“若更有强者向你挥刀,又该如何?”
越长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确信自己永远有这个本事么?永远不需要依靠帮手吗?”
“我……”她难得犹豫了一下。
“本座没有在和你谈那些空虚的礼仪。你肆意拿人来取乐,旁人就不会和你这种人相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以少胜多,无论对上什么,胜算一下子都小了许多。”
柳青青眨巴着眼睛,坐在对面,很安静地看着那个女人。罗芳裘从小给她灌输的是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她宜有学有样,并对那些仁义礼教嗤之以鼻。
脑袋毛被摸了摸,柳青青双眸一睁。
“聪明的小孩儿,应该能算清楚其中利弊吧……”她认真地看着柳青青,声音却仿佛给小姑娘讲故事般低下来:“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太初境,成天在这里邀请那里论道喝茶的,难得是因为长老们年纪大了,闲的发慌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