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飞扬醉游园(94)
“吃人家嘴短嘛,已经不做饭了,再不刷碗就不像话了。”笛飞笑笑,端起碗筷去了厨房。
芦菁终是不肯让笛飞洗碗,笛飞坐在餐桌前,看着芦菁讲究的茶碗,不禁有些感概,到台湾这些年,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样讲究的茶具了,笛飞不禁端详着这件瓷器,开口道:“这珐琅彩的茶碗是前清的东西吧?”
“到底是大家闺秀,这也看得出来。”芦菁笑道:“这是雍正官窑的珐琅瓷,从大陆带来的东西丢的丢卖的卖,连关玉晓给我的那块你的手表也卖了。也就剩了这一个茶碗,我一直舍不得。”
笛飞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关玉晓如今在何处?”然后端起茶抿了一口,顿觉丝丝袅袅的馥郁渐渐入口,在唇齿间留下阵阵甘甜。
“逃难的时候,病死在广州了。”芦菁淡淡地说着,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笛飞手上一滞,也没说什么,继续喝着茶。这些年,万事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身边见惯了生离死别。
“虽是旧茶,如今也是难得的了。台湾的水倒好,你加了玫瑰花吗?”笛飞转了话题。
芦菁不好意思地笑道:“二小姐是洋派人物,想不到也如此精通茶道。”
笛飞淡淡一笑,想起当初在芝荔房中喝的茶,她虽从来没有问过水,却能猜到是芝荔细细为她挑的茶叶,收的露水。笛飞知道芝荔看的出她懂,若是说出来,反倒是辜负她一番默默对自己好的意思了,况且,她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这种解释。
“谢谢你芦菁,来台湾后,我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笛飞端着茶杯起身缓缓踱步。
芦菁却缓缓把头靠在了笛飞的肩上,用地道的苏州话说着:“笛飞,这辈子,只有你把我当人看,只有你真心关心过我,不管是苏少爷还是苏教授,还是二小姐,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
笛飞一愣,她虽是浙江人,但因为母亲是东北人的缘故,她从小一直说一口标准的国语,虽然能听懂吴语,但自己不大讲。身边人听她说国语,跟她说话时便也自动切换成国语,只有芝荔情不自禁的时候偶尔会冒出几句吴语来。芦菁忽然说了吴语,再加上那一碗足以勾起往事的茶,笛飞顿觉万千情愫浮上心头,回想起那个满院子说着绍兴话的家,不由得身体僵住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某种情愫喷发了。她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就很想骗骗自己说,就把眼前人当作芝荔不好吗?可是从鼻尖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香水气,又让笛飞绝望地意识到,这不是藤芝荔,不管她多会吹笛子,不管她多会泡茶,她不是姐姐。姐姐只喷那一个味道的香水,那个,自己送她的香水。姐姐看向自己的眼神,依恋而克制,那份克制中是她用一辈子都回忆不尽的温情脉脉。
她缓缓把茶碗放下,回头看了一眼芦菁,回忆像决堤的海水一般涌来,笛飞逃跑一般离开了芦菁的家。
路上,笛飞泪流满面,想着搂着芝荔的样子,跟她在一起的所有缠绵,回到家中,哭倒在沙发上,笛飞死死抓住沙发罩布,委屈地依偎在沙发一角,哭的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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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而今才道当时错
大陆,50年初,刚刚解放的绍兴开始了针对旧时代风尘女子的改造运动,军管会特地派人到苏家通知芝荔。一行两人到了苏宅门口说道:
“这是苏家吧?藤芝荔同志是不是住在这里?”
“你是谁啊?”门房伙计疑惑道。
“哦,我们是军管会的,来通知藤同志明天体检。你们户主是谁?”
“户主?户主自然是我们大少爷啊。”
“什么年代了,还少爷少爷的。”另一人不满意地回道,说罢,抬脚要进门。
“诶,你这人,怎么直眉瞪眼往里闯啊,你等我给你通报一声。”门房拦住道。
“通报?我们去杭州,连省政府都随便进,还进不去你这大宅门是不是?”另一人马上火了。
一旁的另一个下人见事不好,连忙往里跑,告诉了苏继承。
苏继承慌忙赶到,喝退了下人,弯腰曲背地陪笑道:“长官您别介意,请进,请进。”
“你是这家户主?”
“是,是,我是户主,苏继承。”
“苏继承!”另一人怒喝道。
苏继承闻声,连忙低头,悚然听令。
“什么年代了,你们还剥削劳动人民!还大少爷大少爷的叫着!”军管会的两人怒喝道。
“不敢不敢,马上改称呼,就叫我继承或者笛元就好。”苏继承连忙颔首答着。
此时,苏家人都跑了出来,人群中的赵思琪看着曾经玉树临风的贵公子、说一不二的苏家长房长孙,如今卑微至此,不免低头擦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