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缺乏技术，缺乏材料的这种条件下，都能写出一些颇具建树的东西，这些东西对我的启发也是巨大的。她与我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看东西的格局，老师是一个格局特别大的人，她看东西的角度和一般人不一样，我们总是习惯性地站在时间之内对物质进行观察，把所有的物质都标注上诸如质量、速度、体积之类的能够量化的东西，而她，她能够站在时间之外……她眼中的世界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人工智能八号有些疑惑，她虽然是最早的初代机，并且迄今为止也最大程度丰富了自己的数据库，但是人类的情感对于她来说还是很难，因为情绪是一种不可数字化的东西，它是一种内在表达。但是好在经过10年的时间，再不懂的东西看多了，也就迷迷糊糊明白一些，并且八号善于不耻下问，“格蕾博士，我不明白。在我的数据库里，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讲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人类对于死亡的情感，应该是充满着不安、畏惧、迷茫的。可是刚刚您说，您的老师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开心？追求真理？这是为什么？死怎么会开心呢？”

“您，又怕不怕死呢？”

格蕾的脚步顿住了，头顶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整个人有一种虚妄的感觉，像是下一秒人就要消失一般，“我怕啊，八号，我怕死得很。”

格蕾的视线拉的悠长，目光仿佛没有尽头，洞穿了宇宙的维度之墙，“我是哨兵，整个联邦等级最高的S级哨兵，但是因为怕死，我不敢上战场，甚至于在战场上需要靠吃镇定药才敢战斗！你说好不好笑？我，我因为恐惧死亡，所以才来后方进行研究，这样做我就能保全自己，而我这种逃兵居然也在后方有了些许成就。”

说完这段话之后，格蕾用眼神制止了八号想要安慰的动作，她继续用一种即怀念又嫉妒的奇怪眼神盯着八号，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但脸颊却很僵硬，看起来似笑非笑的，“八号，对于一般人而言，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由生至死，但是对于老师来说，死亡只是一个由死至生的过程。”

“时间带来了死亡，但是时间这种概念也只是因为热量发生转移，才有了过去和未来的区别。”

“我们都知道，冰凉的茶匙在热水里放一会，茶匙会变热。我们可以预测这个结果，但是如果在不发生热交换的情况下呢，那么我们看见的过去和未来就是一样的。没有摩擦，小车可以在光滑的路面上永远前行。那么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们去观察，它都是在向前移动，也就是现在的点和未来的点是永远一样的。但是如果有了摩擦力，轮胎因为摩擦生热，能量流失，速度就会减慢，这时未来和现在的界线就清晰了。”

“也就是说，只有在存在热量的时候，过去和未来才有区别。那么时间的流动究竟是什么呢？应该如何解释时间这一个概念呢？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没有颜色的世界，我们也可以想象一个没有空间的世界，但是我们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时间的时间。是否可能，时间流逝这样的特征根本就不存在？”

格蕾说到这，眼里开始闪烁光芒，“假如存在一种生物，对于她来说不存在时间流逝，那么宇宙就是完整的一块，而不是由过去、现在、未来组成的三块。当所有的碎片全部集齐，真理可能就会浮现了……”

“老师对于这种超前的把握非常精确，所以当她发现自己的核聚变研究完成可能性低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的联邦主席并没有给她足够的资源，于是她干脆就不去做了，她写下了实验过程中的很多假想，这些假想在今天都被证明正确了。她知道我会证明她的正确性，她的卓越贡献，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讲就没有吸引力了，她需要死亡，只有死亡才能带来未知的改变，从而让她有机会去追求真知。”

人工智能八号想了一下，说：“她是为了理想而死，所以会开心么。”

格蕾沉吟一下，回道：“你可以这么说吧……”但是她心里其实是不喜欢老师那样的生活方式的，自古以来太聪明太超脱的人都容易早死，他们被太多的东西压抑着，以至于没有一天能够享受生活，那样太累了。

八号继续说：“好吧。我知道了。”然后它突然不说话了，格蕾知道它是在给自己的数据库传输数据，于是就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扰它。

等八号完成了数据库的升级后，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研究室中心外的准备区了。

格蕾所在的核聚变研究基地里，只有她和八号两个人。在这几年的时间中，八号曾经不止一次的劝她多找几个助手，但是都被她否决了，理由是她认为在这个基地里，人工智能要比人类更加好用。并且这里毕竟长时间暴露在核辐射下面，虽然理论上如果核聚变技术成功，那散发出来的核辐射会微小到忽略不计，但是这个技术毕竟是还没有成功，所以试验失败产出的辐射竟然比普通核裂变产出来的辐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