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番外(9)
但她不是因为田兰慧留在北浦岛的。
有的时候,北浦岛的风、灯塔和海,或者一个不会说话但会看新华字典的阿婆,就可以是一个人留下来的理由。
但桑斯南不是因为这些。
她会留下来,只是因为她再没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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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市场,刚从海里捞出来的蛤蜊扇贝生蚝带鱼,新鲜得嵌在摊位面前的碎冰上,在阳光下好似闪烁着生命最后的走马灯。光着膀子的男人和穿着碎花衫的女人在市场门口挤来挤去,和戴着白毛巾擦汗的摊位老板讨价还价,在附近转悠着的电摩在湿漉漉的地面滑出一道水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又咸又腥的味道,桑斯南将田兰慧小心翼翼地放在离港口较近的一块空地上,萨摩耶跟在她身后,脖子上的铃铛又晃得铃铛响。她皱了皱鼻子,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盆被放在咖啡馆门口的风铃花。
也许她不应该就放在咖啡馆门口,而是应该把花给人送到颗颗大珍珠店。
田兰慧正好瞥到,便用空了的玻璃瓶瓶底杵了杵她的背。
感觉到背上一阵凉,桑斯南回过头去。
田兰慧比着手语,“你今天有点心浮气躁。”
桑斯南顿了一下,否认,“没有。”
田兰慧眯了眯眼,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帮她把从肩头上滑落的背带裤背带扯了上去。
桑斯南缩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肩带。
田兰慧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比着手语,“这么大个人穿得像个小孩,佩恩都早就不穿背带裤了。”
背了田兰慧一路,桑斯南热得想学萨摩耶吐舌头散热,
“随便在家里翻到的,就穿了。”
田兰慧没再说话,只又把她的背带缩了一截,然后慢悠悠地把自己的新华字典掏出来,从旁边拿起昨天剩下的半截粉笔,挥了挥手,让她快走。
她抿了抿唇,又到市场买了瓶水放在田兰慧那盒用了一半的粉笔后面,顶着已经在海平面上摇晃的太阳,只准备回去睡觉。
才不管什么咖啡馆和风铃花呢。
“嗡嗡——”
走了没几步,手机振动了一下,她停住脚步,走在她前面的萨摩耶疑惑地转头看她。她打开手机,一条短信亮了出来:
【谢谢你帮我把手机送回来】
桑斯南攥了攥手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回一条过去,比如说“不用谢”,比如说“没关系”。
但她并不想和游知榆产生过多联结,哪怕是一句“不用谢”。或者是说,在面对这种很陌生的社交状况时,她总是会产生某种莫名的不适。
抛弃南梧的一切后,她把自己在大城市学到的社交能力也全都抛之脑后。不接电话只发短信、不爱说话有时候宁愿装作自己是个哑巴和人用手语交流、凌晨送酸奶白天带着狗接送慧兰阿婆然后在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开着据说是一晚上一度电的空调闷头睡觉……
在北浦岛,只要不怕被议论,她完全可以做这样的怪胎,只让自己舒服,没人手里死死攥着她的命门。
但在南梧不行,如果她在群面的时候比了一通手语,那她将无法进入任何企业的第二轮面试,付不起一个月两千六百块的房租,更没办法给厉夏花买洗衣机、空调和液晶电视。
桑斯南最终还是没有再回那句“不用谢”过去,而是选择手机锁了屏,可下一秒,手机又传来接连的振动声:
【还有,谢谢把我送回来】
【酸奶也是,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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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思来想去,桑斯南还是发了这句话过去,便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迈着步子带着狗往家赶。
闷热的日光不要命地晒在头上,从老婆笑驿站门口路过的时候,驿站里穿着白背心胸口晒得发黑的驿站老板就拿了一堆快递出来,和坐在轮椅上扇着大蒲扇的老板娘聊天,
“那妹妹一看就不是北浦岛的人。”
那妹妹?
一看就不是北浦岛的人?
游知榆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浮现,桑斯南摇了摇头,将这个名字赶了出去。临近正午的太阳严刑拷打着颜色东一块西一块的柏油路,萨摩耶也东一步西一步地迈着四条腿。
名字是赶了出去,可人却是出现得猝不及防。
没走几步,她看到游知榆穿着淡蓝长裙走在路上,深蓝丝巾裹在纤细曼妙的腰上,充当腰带,将宽松长裙一分为二,勾勒出性感的腰线。
北浦岛鲜少有人用丝巾这种搭配,更别提将丝巾当作腰带,显出那一截细瘦却柔媚的腰。就像晃晃悠悠的银色腿链,出现在北浦岛,会让老婆笑驿站的老板感叹一句“这妹妹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