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番外(110)
或者又只是桑斯南的自动美化,因为这会让那个夜晚显得更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游知榆会在很多年后,活脱脱地从这场夏梦里被剥离出来,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只记得。
当她们停下来的时候,她的右耳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左耳却被塞进一个温热的物体。
柔顺的发被海风吹拂着扬在耳际,里面传来了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英文歌,旋律轻快,前奏鼓噪。
那个时候还是有线耳机。
白色耳机线穿过夏夜湿热的空气、咸涩的海风、流动的光影,将她和游知榆联结在了一起,将大伯的谩骂连同桑斯南明明已经坠入海底的生活,短暂地掩在了脑后。
耳机里的男人反复在唱着一句她当时很难听懂的歌词:
「Everyday everynight it\'ll be so right
每个与你共享的日夜将醉人无比」[1]
而那时的游知榆转过头,微微喘着气,被风吹乱的头发缠绕着这片海风,缠绕着她们共同呼吸的空气,对她说,
“这时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你喜欢吗?”
塞满胸腔的咸涩海风让桑斯南说不出话,但她当时怔怔地看着这样的游知榆,还是点了点头。
她喜欢。
然后游知榆朝她笑了一下,眉眼散漫又漂亮,像一幅朦胧又迷幻的夏日油画。
这样简单轻松的对话,没有关乎家庭和背景,也没有关乎苦痛和折磨。这样让她们看起来,很像两个牵着手逃亡,分享同一首歌的同类。
让那个本来平平无奇的夏夜,变成了一个经久不灭的夏夜,海水蒸腾,海浪翻滚,风速很慢,只闻得到海水咸湿的气息。
后来,她们在海滩边的一块礁石上坐着,听着男人将这句歌词唱到三十四遍的时候,粼粼金光从海平面上漂浮起来,准确而温热地泼在了桑斯南的脸上,浸在了她的身体里。
她抓住了漂浮不定的希望。或者是说,高高在上的希望,至少在那一秒,有浸透过她残破不堪的内心,有属于过她。
后来,她带着厉夏花给她存好的大学学费,离开了北浦岛,又在二十八岁这年再次回到北浦岛,住到从她上初中开始就再也回不去的家,变成了现在的桑斯南。
但那个夏夜始终印刻在她的生命里,独特的气味、热得没完没了的温度、轻轻在她耳畔哼唱着的女声、拽着她逃离鱼缸的那只温热的手、有线耳机里传来的鼓噪歌曲……
所有的一切都似是海市蜃楼。
但她会永远记得,在她狼狈不堪的十六岁,至少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夏夜,海风对她来说,是自由的。
“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太太像一场梦了。”听她描述完这两次交集之后,明夏眠同样也发出如此真实的感叹。
桑斯南沉默地望着海面,没有否认。
海风拂过她的脸,掀乱她鸭舌帽下的发,吹过她漆黑平静的眼。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坐在这里平静地描述那段,对她来说似是窒息般的回忆。
不过,她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描述。
因为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这些的是明夏眠,是和她一同经历过那段时间、面临相似境遇的明夏眠。
明夏眠看了桑斯南一会,她知道那段时间对桑斯南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她们两个来说,这都相当于被魔鬼裹挟着的地狱困境,连挣扎的力气都小得像是拧不开一颗螺丝钉。
就算明夏眠那时候也不好过,但她仍然止不住地心疼那个时期的桑斯南,会因为一条小狗而甘愿让自己受伤的人,绝对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无恶不作的三十四”。
“不过,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明夏眠试探着开了口,“你们那个时候难道没有互换姓名和介绍彼此的身份吗?所以你们那天晚上不会就是在海边把那首歌单曲循环了一晚上,然后看到日出就分开了吧?”
“我没和她说我的名字。”桑斯南轻垂眼睫。
“那她呢?”明夏眠忍不住问,“她没有和你说一些她自己的事情吗?比如说她为什么这么巧这两次都出现在你身边,比如说给你一些逃离这里的建议?所以你才会在这个暑假结束之后发了疯的学习,然后考到外地去上大学?”
“她没有和我说这些事情……”再次提到过去,桑斯南的语气变轻了一些,“说了一些其他的。”
“说什么?”明夏眠来了兴趣。
“她主动介绍了自己,说是春华阿婆是她外婆,但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我猜她可能是不记得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