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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679)

画卷一收,莲升那边不光看不见人影,还连玉瓦冰檐也看不到了,眼前变作白茫茫一片,好像被擦个干净。

好在,另一侧的景象是没了,声音还在。

众仙步近,在经过引玉时,纷纷停步拱手,恭敬地说:“上神。”

引玉晃起手上的酒壶,这酒也不知是她从哪里拿来的,酒液在壶中咕咚响。她懒声说:“这次剩的不多了,下回再请你们喝。”

有仙说:“上神可别忘了!”

“不会忘。”引玉装作醉醺醺,“这是凡酒,烈得很,一般人我还不愿意给呢。”

“凡酒!”另一仙惊呼,“那可得小心些,别让那位抓着了。”

“她啊。”引玉漫不经心地晃着酒壶,轻轻哂了一声,“不会被她发现,你们得有好长一段时日见不到她,偷着乐就成,违逆天规的事,可万万不要做。”

“怎敢!”众仙随即沉默了少倾,全然不问莲升去了哪里,又该是几时回来。

一仙说:“我等定会安安分分,直到莲仙归来。”

他们果然不是重获新生,那些幻象和厮杀,以及过往的种种全部记得,但无人提及,人人守口如瓶。

就好像“泽芝上神”离开之后,关乎她的一切尽数沉寂,成了不可泄露的天机。

引玉摆手离开,这醉相其实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她好一段时日没有大喝特喝,如今单是喝上几口便晃晃悠悠,刚才在画里要不是背着手一个劲掐手心,她未必能站得稳。

离开清风台后,她带着满身酒气进了小悟墟,差些撞上当年那位小沙弥。

死在厮杀中的众仙全部归来,而在那之前因屠戮寂灭的佛陀自然也回来了。

他们身上了无伤痕,灵台却记得当时祸患,祸并非引玉而起,他们也深受幻象折磨,将引玉视作了魔头。

小沙弥跟在两面佛身边,两人见状停步,都定定看着她不作声。

引玉食指往唇前一抵,悠悠说:“塔刹林里长了一株桃树,莫去扰她,就任她在那。”

小沙弥和两面佛双掌合十,两面佛倒是诚诚恳恳,收敛着神色真挚垂头,沙弥却探头张望,似乎十分好奇。

引玉弯腰看他,“是我身上沾什么脏东西了?怎么这样看我。”

小沙弥斗胆问:“敢问画仙,此行路途漫漫,所求可有证得?”

引玉轻拍怀中画卷,意味深长地说:“都在画中。”

沙弥听不明白,却还是道了一声“恭喜画仙”。

塔刹林中铃铎摇动,死去的禅意渐渐复苏,一切重归宁静,而那耸入云天的石像已被毁去,被重新砌成了石台一座,只是座上空空,似乎还有东西没来得及放置。

引玉投去一眼,转身就往问心斋走,那石台是她亲自砌的,就为了等莲升回来。

如今列缺公案已经被高塔占去,可不就得另寻个地方放置仙辰匣,她看来看去,觉得塔刹林里的那一处最为适合。

走到问心斋,引玉重新展开画卷,推门说:“再过段时日,不光是‘泽芝上神’,怕是就连你莲仙,也会被众仙遗忘,你可得……早些回来。”

画里传出声音,“你记得不就够了?”

引玉环视一圈,直接把画挂到壁上,挂的是正对床榻的那一面。挂好了,她径自往榻上一卧,托起下颌说:“莲升,你猜我把画挂在哪了,挂的又是哪一幅。”

画里的人久久没有应声。

引玉垂眼,乌黑长发从床榻边沿垂落,身上非黑即白,却明晃晃地写着“欲”这一字。

她慢声慢气地说:“我去了晦雪天一趟,那里如今春色正好,谢聆在地下有意识,让厉坛上长遍了花草,很是鲜活。”

“酒是晦雪天的酒?”

当年观画者,今成画中人。

引玉不入画,却也能想象到,画里站在冰冷广厦间的莲升该是何种姿态。

该是傲然独立,法身不动,而灵知不昧。

“闻安客栈的酒就剩这么一点了,下回去芙蓉浦讨。”引玉把索要一事,说得何其心安理得。

“好喝也少喝些。”画中人微顿,“你说的画……”

引玉酒意上头,慵倦满身地说:“是你想要的那幅,我去晦雪天一趟,才想起这事,还重新给闻安客栈画了一幅。”

画中人沉默良久,心花骤放。

引玉笑了,全然是此间主人,硬将问心斋躺出了不清不净的尘俗气,说:“不过,你还得尽快回来,才碰得到摸得到。”

画中人得偿所愿地淡笑了一声,画是没到她手里,但到了她的故居。

“我也想尽快,我会设法尽快。”

引玉眼底笑意微敛,这哪是想快就能快的。

“你如今如何。”画中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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